12、黑早生走到食品廠的時候，已經黑天了。趙璿宿舍裏亮著燈，還有嚶嚶的哭聲。
黑早生敲了敲門，趙璿就是不開門，也不說話。是我。黑早生大聲說。
門吱呀開了，趙璿眼淚汪汪地站在門口，說：你怎麼來了？快進來吧。
黑早生並沒進屋，站在門口問：那個疤瘌眼真的來過？
趙璿有些驚訝，接著眼光遊移、躲躲閃閃起來。黑早生又問：他到底來過沒有？
趙璿輕輕點了點頭，但又驚訝得瞪大了眼睛，似乎在問：你怎麼知道疤瘌眼？
黑早生走進屋去，坐在一個高方凳上，語氣抑鬱地說：他找我去了，還說他蹲了十幾年監獄都是因為你，這是真的嗎？
趙璿無奈地點了點頭，轉過臉去趴在床上哭。
黑早生不再說話，趙璿像留聲機似的還在床上吱吱呀呀地哭。夜靜的像到了世界末日，一點生命的跡象都沒有。過了一會，黑早生說：你哭什麼？事情都這樣了，哭也沒用了。咱得合計合計怎麼辦。他就這個鬧法，弄得全世界都知道你的事了。這樣下去怎麼得了？讓我們家的人怎麼有臉見人？
趙璿還是在哭。
黑早生又說：這麼大的事，你這事也不提前說說，讓我實在有些受不了。
趙璿哭得更厲害了。
我不是不講理的人。隻要兩個人看著合適，是不會計較一些小事的。可你應該提前說明白，就是自己不好意思說，也得讓別人給提一下。
趙璿站起來了，擦了擦眼淚，說：那是五歲時候的事，我也朦朦朧朧的，記不大清了。再說了，這是好事嗎？我還以為你們家大人知道呢，就一山之隔，那些長舌婦不會不說。
一山之隔我們也不知道。黑早生說，我們是外來戶子，平常往來的人少，住的又偏僻，很多事人家都知道，就我們家不知道。
我也不是瞞你。你也沒問過我什麼。你們家裏人也沒問。趙璿說，找對象結婚不都這樣嗎？誰相親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沒有哪個人相親連臉都不洗的。再說了，誰沒有一點缺點錯誤。沒有哪個人頭次相親就說自己身上有疤瘌的。就是你，在我之前也不是找一個對象吧？聽說五歲就成親了，十幾歲女孩就懷孕了。這事都是聽說，我問過嗎？
你不能胡說啊，有些傳言也不靠譜。黑早生有些生氣，哪有這樣的人啊，自己有毛病不去檢討，倒挑起別人的毛病來了，不高興地說，我和黑妮定娃娃親不假，可黑妮懷孕與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就是懷孕與你沒關係，可你從小就和小女孩在一床上住是真的吧？
你說誰？
看吧，多得都找不清誰了。人家說了，從小黑妮就摟著你，後來你摟著梅嬌。
你消息夠靈通的。黑早生說，那都是小時候的事，小孩子在一起玩，和你那事不能相提並論。
我那事是有些大，可也就是那麼一個毛病，我可沒想你一樣有那麼多故事。
人無完人，是人都有優點也都有缺點，可看是什麼程度的缺點。你那事過去也就過去了，你不說也就不說吧，可遇到疤瘌眼這麼無恥的一個人，蹲監獄蹲了這麼些年，出來了還是烈性不改，整天找事，到處胡說。你說他這麼一鬧，讓我的臉朝哪裏擱？我們家的人怎麼出門？他整天鬧，我怎麼和你結婚？即使結了婚，日子能過下去嗎？黑早生恨恨地說。
趙璿聽到疤瘌眼三個字，又趴到床上哭去了。
黑早生看了看門外茫茫夜色，腦子也像這無垠的夜幕似的，想找一兩句星星似的亮晶晶的話都找不到。人找對象都想找個門當戶對、知書達理的，沒人想找麻煩。可黑早生現在就找了個麻煩。疤瘌眼一鬧，趙璿的曆史被像牆角旮旯裏淤積的灰塵似的，飛得滿天都是，而且還落了黑早生和家人一身。這灰塵彈又彈不淨，洗呢，需要時間。
趙璿一直像留聲機似的在嚶嚶地哭，黑早生也不知是該勸還是不勸。是該走還是不該走。他怕勸不到點子上造成更大的傷害，更怕甩手走了會出大事。
你不要哭了，咱倆的事，你回家和你父母商量商量，看怎麼辦。
趙璿從床上爬了起來，重新站在門口說：還用和父母商量嗎？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不用商量，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我反正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