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 塵盡光生 02 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接起電話,那端很吵,他的聲音有些含混不清:“沫沫,我在那個,那個,生活在左,你能出來,陪我喝一杯嗎?”
這一次不是找我借錢,是找我喝一杯,我應該怎麼拒絕呢?可我心裏根本沒有想要拒絕,在我接到電話他向我發出邀請的那一刻,我就在心裏開始計劃穿哪件衣服梳什麼樣的發型,我甚至還沒有掛斷電話就已經跳下床打開了衣櫃。
半個小時後,我出現在顧雨澤麵前。他有點醉了,但仍豪爽地叫酒保拿酒給我。那個年輕的酒保還在,“生活在左”的裝潢和座位也都沒變,時光仿佛瞬間回到兩年前的那個夜晚,也是這樣的夜晚,我從學校逃出,帶著滿腔柔情和一身義氣,來酒吧搭救他。我們在空曠無人的午夜大街上跳舞唱歌說胡話,快樂得像兩隻流浪貓,一切宛然眼前,一切都沒變。
酒保也還認識我,拿了酒給我,說:“少喝點!否則醉了就麻煩了,明早上班會遲到的,鬧鍾有時可敵不過酒精。”
雖然我明早不用上班,但我還是接受了酒保善意的勸告,很淑女地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看著顧雨澤一杯接一杯地喝。看得出,畢業後這一年,他過得並不快樂,在他最不快樂的時候,他能想起我,我很願意做一個忠實的傾聽者,我很願意做他的情緒垃圾桶,心情創可貼,說好的遺忘和放棄呢?瞧,我還是這麼賤!
我就那樣賤賤地看著他喝酒,看著他漸漸酩酊大醉,然後和他相扶走出酒吧。還像從前那樣,他走得跌跌撞撞,我扶得歪七扭八,他滿口醉話,而我心中流淌著灼熱的心疼,湧動著戰栗的喜悅,聽他說那些醉話。
他說他很累,黎惟妙的優雅完美讓他很累,準嶽母的佳婿標準讓他很累,上司的挑剔不滿讓他很累,父親的失望沉默讓他很累,他說自己活得很失敗,仿佛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他想逃,想去流浪。
“流浪!哈!”聽到流浪,我竟讚許地大叫。我由衷地認為,流浪是一個多麼美好而富有浪漫主義的詞啊。我真心認為,顧雨澤這樣的人,就應該去流浪,他就是醉臥月下的李白,謫仙人,卻偏偏生在了這鋼筋叢林,紅塵俗世,他就是李商隱啊陶淵明,是古詩裏的美好,可現實中沒有一處美好可以容他。
雖然我隻喝了一點酒,但酒壯人膽,我大膽地說:“薑黎黎說了,愛是什麼,愛是你孤獨的時候,有人願花時間陪你。顧雨澤,我願意陪你去流浪。”我說得很真誠,把自己感動得心潮澎湃。
聽的人也信以為真,他拉起我的手:“走,我們去流浪。”
我們唱起歌來,把鄭鈞的那首《私奔》改成了“流浪”來唱,竟然空前和諧。
“一直到現在,才突然明白,我夢寐以求,是真愛和自由。就陪你去流浪,奔向最遙遠遠方,就陪你去流浪,做最幸福的人……”
後來,我們沒有在路邊的長椅上睡著,而是我將他送回了家,然後,我再自己回家。當然,我們誰也沒有去流浪,在城市裏,流浪隻是一個傳說。
翌日清晨,我主動給周大象打了個電話,一本正經地做起了交易:“你說隻要我去公司上班,什麼條件你都答應?”
“是。”
“我要你錄取他。”
“誰?”
“顧雨澤。”
……
電話那邊有短暫的沉默。
“他,是你什麼人?聽薑黎黎說,你還沒交男朋友。”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他隻是我喜歡的人。”
又一陣沉默之後,他喟然歎口氣說:“你還是那麼單純那麼傻。”
“到底行不行?”
“好的。等會兒人事部的人會電話通知他。”
我在這邊歡呼雀躍:“謝謝你,周大象。”
第三天,我正式到公司人事部報到,應我的要求,我還是被安排到廣告策劃部做一個小小的助理,人事部那天麵試我的那個主管用奇怪的目光打量我,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無所謂,我已經做好了接受流言蜚語的準備。
剛剛走出人事部,顧雨澤的電話就打進來,他壓低了聲音,卻難掩驚喜:“沫沫,我被公司錄取了,剛剛來報到了,你呢?”
“真的嗎?祝賀你,太好了,我也被錄取了,我們以後可以做同事了。”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熱烈地祝賀他。一抬頭,發現他就在前方走廊盡頭對著我笑。
我走過去,環顧四周,趁著沒人的時候,難掩喜悅地伸出手來,輕輕地擊了一下掌。
“下班後等我,我們去吃大餐慶祝。”他說。
“OK!”
“那先不說了,還要去營銷部報到。”
他說完匆匆離開了。我一個人還站在原地傻樂,不是為自己,我為他而快樂。看得出,他和前天晚上已判若兩人,整個人衣著光鮮,容光煥發,一掃那晚的頹唐和惆悵,這種快樂是真實而坦誠的,是無法隱藏的。我喜歡這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