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手深入簾子裏,在她枕頭邊拍了拍,“靈緋起床拉,早上還有課呢,再不起來就遲到了喲。”

那手,很快又被人握著抽了回去,徐青雅的嗓音壓低,“別叫她,讓她睡。昨天晚上我又聽到她哭喊驚醒的聲音。”

“她又說什麼了?”手的主人輕輕的抽回,聲音也是低低的,“這段時間她幾乎天天在夢中驚醒,從巴音布魯克回來後,老聽到她在夢中哭。”

“夢囈太淩亂,聽不清楚。”徐青雅歎了口氣,“樂寧,一會我們替她點名。”

江樂寧點點頭,“好。”

兩個人的腳步聲悄悄離去,還有些許壓低的耳語細細碎碎,“你有沒有覺得靈緋的性格改變很大,以前是張揚隨意,現在多了恬靜淡然,似乎一夜之間成長改變了好多。”

“或許是心情不好,懶得說話。下午我們鬧她出去散心。”

“行……”

她們一直沒發現,那個她們不欲騷擾的床上女孩,始終睜著大眼,呆呆的望著帳頂,眼中沒有半分睡意。

夜半時分,她再一次看到了渥魃希的笑容,看到了他唇角邊滴落的鮮血,看到他靠在自己肩頭慢慢沉落的身體。

想叫,嗓子卻似被掐住了無法出聲,想伸手,身體卻沉重的不能動半分,除了,除了眼睜睜的看著,看著他如煙波飄渺般遠去的笑容。

當她掙脫了一切桎梏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時候,卻隻換來瞬間的清醒,幻境的消失,換來的是心頭無邊的痛,抽拉著筋脈,一寸寸從血肉中剝離的疼。

再看到那張容顏,那被壓製的悲涼又一次浮上,那刻意不敢想起的容顏又恍惚在麵前,對她淺笑盈盈。

那日醒來,是在湖水邊。她滿身水漬,穿著下水時的清涼衣衫,手中緊緊抓著的,是那串綠鬆石的額飾。

耳邊惶惶忽忽的聲音,有勸她不要輕生的,有讓她不要隨意下水玩耍的,有關心的詢問要不要去醫院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神智才在熟悉又陌生的衣衫裝束上回歸,這裏是現代,她生活了十九年的現代,而不是那個兩年時光卻奪取了她全部熱情與愛戀的十八世紀。這裏是巴音布魯克,不是土爾扈特部。

手表的指針告訴她,從她下水到被人救上岸,不過是短短的幾分鍾,可是她的記憶中,那是漫長的兩年,點點滴滴都不曾錯失的兩年。

可她身上,找不到半分那個世界的證據。

夢吧,何時有過如此真實的,錐心刺骨的夢。

一直到現在,她都無法告訴自己,那是一場她在昏迷後的夢想。可是醫學常識告訴她,大腦在極度缺氧的狀態下,會產生幻覺,身臨其境的真實幻覺。

那個人,那個讓她至今在她夢中徘徊的清俊男子,竟然隻是她臆想出來的人物,那一場生離死別,那一次次痛徹心扉,都是她的幻想。

沒有土爾扈特部,沒有渥魃希,沒有東歸,所有的一切,都如同一場她自導自演的電影,而她入戲太深。

他人的熱戀失戀,是和真實存在的人,而她是和自己的夢。

她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沉浸在自己的夢中,她應該回歸了,回歸這正常的世界。

木然的下了床,快速的洗漱完畢,她抱起桌上的書,飛奔向教室。陽光撒在身上,暖暖的,不耀眼,卻舒服。

像極了某人的臂彎。

搖了搖頭,她甩去心頭忽然的酸澀,撞進了教室裏。

遲到的人,輕易的引起所有人注目,而她站在門口,傻傻的衝著老師笑了笑。

回來以後,她逃避著所有和那段故事有關的一切,包括她選修的蒙古語課。看到老師和同學,她竟然有些恍惚的陌生感。

在老師的點頭示意中,她快速的衝進,在徐青雅的身邊坐好,給了朋友一個抱歉的微笑,“我沒事了。”

是的,夢醒了,她的生活還要繼續。

老師溫和的嗓音傳遍教室的每一個角落,“學習蒙古語,不僅僅是要了解他們的語言,還要了解他們的人文,曆史,和生活習慣,例如蒙古族的婚姻嫁娶,就非常具有民族特色。”

婚姻……嫁娶……

“既然我是為土爾扈特部指引方向的人,那我能向汗王大人求婚嗎?”

“可以!”

耳邊,老師的聲音似真似幻,飄飄忽忽的,“新郎是要與新娘嫂子對歌,喝下所有人敬的酒……”

“汗王,您還沒等我們唱歌和敬酒,就想帶走王妃,這不合規矩喲。”

笑鬧的一句調侃,忽然閃入腦海。

那一日,她嫁與了他,所有的步驟,所有的過程,在老師娓娓道來的聲音中一幕幕的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