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祿聽了這話,倏地揮動衣袖,將那儒冠老者一把拉住,喜道:“羅兄沒有瞧錯,正是方某!當年平江一別,再無消息,老朽轉眼已然花甲之年,還道此生再也見不到羅兄了!”
柳少陽見師父與這儒冠老者相識,暗想:“是了,這老先生適才說與叔父曾‘同輔一主’。如今看來,與師父還是老友,那定然是原先士誠主公麾下的謀臣了。”
方天祿與那儒冠老者相見之下,甚是歡喜,轉過身對柳少陽道:“陽兒,這位羅先生名本,字貫中。學識廣博,實有經天緯地之才!是你師父我多年前主公帳下的同僚,也是老友至交。”
那羅貫中撚動長髯,笑了笑道:“娃兒你莫聽這方老頭瞎講,如要說有‘天緯地之才’,那也要先輪到他方天祿。老夫自忖,運籌韜略、格物天文及不上你師父,要是論到機關術數,更是幾近一竅不通,差得太多。再說這‘天緯地之才’從古到今,又有幾人當得。我這誌向未成,江湖失意之人,哪裏談得上半點!”
柳少陽卻深知師父方天祿從不隨意誇人,他若說是學識淵博的大才之人,即便及不上他,也都是滿腹學識本領的高人。
他本就覺得這儒冠老者有高士之態,談吐雅然。如今聽了方天祿這般一說,更是心下敬重。
方天祿不意能偶逢故人,大為高興。說了幾句敘舊之言,笑道:“貫中兄,此處不是說話的所在,你與我到後麵客房之中。咱倆先一敘昔年舊事,再好好說說這些年的見聞。”
說罷又衝柳少陽囑咐道:“你和師父我一起去,也能與你這羅叔叔請教一番,長些見識。勝過在此處,與這些千餘賓客喝酒閑談十倍!”\t
羅貫中聽了笑道:“方兄你教的徒兒,定然是承你衣缽,大有才學。老夫及不過你,哪裏還能有什麼東西與他說誒!”
方天祿與柳少陽兩人,將一身雲遊方士打扮的羅貫中,引到了偏堂客房之中。
三人坐定,已有侍奉丫鬟端來茶水。方天祿屏退了左右仆從,便與羅貫中敘起舊來。
柳少陽在一旁聽了,才知道師父與這羅貫中,昔年都在張士誠帳下做幕僚謀士。而後張士誠平江稱王,終日裏不圖進取,隻與文人雅士相論歌賦,圖享安逸。朝堂上下的無能之士,到得後來,越聚越多。
他二人雖屢屢上諫,卻均不被所納,不由得大為心寒,便與其他好些謀臣棄官離去。而後各有去處,相互別離,這之後便再也沒有謀麵。
三人品茗而坐,一番交談。從昔年天下大勢,說到玄學易理,又轉而講到卜算相麵之術。
方天祿說到張士誠被俘慘死之時,又是唏噓嗟歎。羅貫中聽了也是多有動容,大為感喟。
後來聊到陰陽玄理,柳少陽凝神聽去。見這羅貫中與師父方天祿互說所悟,侃侃而談,當真是別有見解,細思之下獲益匪淺。
待說到卜算相麵之術,羅貫中打量柳少陽一番,思慮半響,朝方天祿道:“老夫這些年,相人之術自覺頗有所得。我看你這徒兒,生得高鼻正目、額骨神氣、端莊軒昂,真乃大貴之相。更奇的是,眉宇間竟隱隱有王侯之氣,端的是前途不可估量啊!”
方天祿見他說來一本正經,奇道:“卜算凶吉,老夫倒也還行。可這相麵之學,卻是未研此道。這孩子我雖也覺得處事應變,思維學識,都有過人之處。可這大貴之言,羅兄可當真瞧得準麼?”
羅貫中嘿嘿笑了笑道:“這相麵之學再精,也隻能看個大概。世事千變萬化,縱使天行有常,天命宿定,又怎能有十分把握。方兄這般一問,我倒不知如何回答為好了。不過我倒是有一事,適才便想問方兄,還望能實言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