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裏,豔陽高懸。蘇州府經了徹夜大雨,此時正是涼風習習,天高氣爽。城東通往鬆江的官道上,柳少陽和莫雪茵正乘著馬車,一路緩緩迤邐馳去。
柳少陽此時痼疾除去,傷勢已愈,便讓莫雪茵待在車中,自個兒坐在前頭趕車而行。莫雪茵本就是喜動的性子,此時歇在車輿之內,還反倒有些待耐不住。當即伸手卷起了兩側車簾,左右瞧著路旁水鄉村落,田陌縱橫,忽而衝柳少陽道:“少陽哥,我和你商量件事,你答不答應?”
柳少陽見她沿途賞景,心性甚佳,似已忘卻了昨夜的血腥之事。心中寬慰之下,笑了笑道:“瞧你說的如此生分,隻要不是什麼摘星換日,移山攬月。你隻管說了,我當然無所不應!”
莫雪茵聽他打趣,輕聲笑道:“你淨會說笑,我說的這事兒比起那些,可是好辦得多了!”接著凝望著車外山水遼闊,緩緩說道:
“我自幼時起便心裏好奇,爹爹與我住在琉球國,卻從小就教我漢話文字。那時我便疑心他本就是中土之人,但每當問起此事,他卻總是緘口不言,再問便要大發脾氣。久而久之,我心中雖是疑慮不解,卻也不再問了。如今我親眼瞧見中華之土,上國風物,果然遠勝北山國異域之邦。便想這次回去之後,和你一起將我爹也帶到中土來住。伊江島上四季炎熱潮濕,他老人家腿腳有疾,這幾年身體愈發不好了。他脾氣古怪得緊,若是不肯前來,你得多勸勸他!”
柳少陽笑道:“我以為是如何難辦之事,原來就是這誒!你隻管放心,等咱們到了北山國,勸你爹一道同來中土的事,便包在我身上了。”
莫雪茵笑道:“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見了我爹事到臨頭,你若逞不了三寸不爛之舌,那可是由不得推諉!”她聽柳少陽滿口應承下來,嘴上雖是不說,心中卻是好生歡喜。
她說罷此事,眼見得前麵路途還遠,倏而想起一事,旋即開口問道:“對了少陽哥,昨天忙了許久,也沒顧得上問你。那個武功極高,出手狠辣的陰山鬼王,在這中土的江湖之上,名頭響得緊麼?你又說他是‘十餘年前武林道上,惡名最盛之人’,這話怎麼講?”
柳少陽聽莫雪茵忽而問起此事,心知她又想起了昨晚姑蘇老宅中的血腥一幕,實是不願讓她卷入這等恩怨之中,禁不住搖頭苦笑道:“雪茵,這陰山鬼王名傳武林數十載,他的事說起來可是話長了,你便這麼想知道麼?”
莫雪茵瞧柳少陽似是不肯言說,撇撇嘴道:“要隻是三言兩語,我還不想聽呢!反正咱們此間趕路,左近無事。你便慢慢說給我聽聽,這陰山鬼王是什麼來曆?”
柳少陽見她執意想聽,手頭裏揚鞭趕車不輟,口中緩緩道:“雪茵,如今中土九州,萬裏之疆,雖是漢人的天下。但你應當知道百載之前,這滿目河山,大江南北,曾為北地的蒙古族鐵騎所占。直到幾十年前,天下百姓揭竿而起,而後才有了如今明庭一統海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