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鑄山,逾晴穀。
一場雨打濕了林間氤氳的霧氣,水墨般柔和的翠綠漸漸透出幾分光澤。
雨過天青,瑣碎的日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印上精致的黛瓦白牆。
素淨的房間內滿是淡淡的藥香。一清瘦女子身著淺碧色煙羅衫,俯首替一昏迷不醒的長袍道人把脈。頭發簡單挽了個髻,露出清麗的側顏。不是多驚豔的臉龐,看著溫溫潤潤的,有一種讓人寧靜安然的氣質。
一聲震耳欲聾的叫喊打破了這安謐的氛圍,女子蹙眉,無奈地搖了搖頭,眼中除了嫌棄還有幾分縱容。
一個丫頭火急火燎地跑來,聲音裏透著全不掩飾的開心,“小姐,你猜怎麼著,蘇公子回來了!”
正在把脈的手頓了一下,隨後頭也不回輕飄飄地開口問到:“哪個蘇公子?”
丫頭有幾分急了,不安分地跺了下腳,“自然是蘇澹公子啊!”
哦,蘇澹啊。
她其實清楚,自家丫頭極是高傲不服人,對一般的人都是直呼其名,能被她稱為公子又姓蘇的,便隻有他了,卻還是問了一句。
“知道了。”她輕巧地應了一聲,然後收手擺弄了下袖擺,扭頭對一旁的福年說道:“知道該怎麼做吧,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一轉身已經大搖大擺地出了門,也不給他反應的機會。
福年呆呆看著手上吃了一半的桃子,朝她走出去的方向呐喊道:“小姐,你不是說好今天親自看診嗎!”居然就這樣把爛攤子留給我了……
匆匆行至會客廳門口的葉菱歌堪堪將手扶上門框,卻是一愣神,遲遲沒有將門推開。該怎麼問候呢?好久不見?
一旁的司祺看到向來沒心沒肺的小姐這副發愁的模樣,忍不住掩嘴偷笑。葉菱歌斜睨了她一眼,心下卻也有幾分自嘲,索性大大咧咧地把門推開。
打眼便看見了端坐椅上的白衣男子,右手甚是隨意地舉著一青瓷茶杯一飲而淨,卻是一副沒過癮的樣子。
還是老樣子,葉菱歌撇了撇嘴,那種熟稔感頃刻間填補了三年不見的空白。
走上前去,開口未及寒暄,卻是先犯起了職業病,“麵色蒼白,眼神虛浮,氣息紊亂……”還沒等埋汰他,眼神向下一瞟便立刻猜到了八九不離十,“肩膀也受了重傷是吧?幾年不見,沒想到你竟把自己搞成了這副鬼樣子。”
葉菱歌聲音淡淡,聽不出什麼情緒,眉頭卻是微不可見的皺了一皺。從他的狀態就能看出傷的不輕,總是仗著自己武功高底子好,對這些傷不加在意。
葉菱歌的臉上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溫和,唯獨一雙眼睛睜大時卻是清亮得有幾分淩厲,讓人有一種被看穿的無所遁形之感。
蘇澹擺出一副淡然處之的樣子,淡淡勾起了嘴角,“還以為我掩飾的很好呢,神醫歸不規之徒果然名不虛傳。隻怪軍中無人有葉神醫般高超醫術,早知如此應該拐了你一塊兒去的。”
葉菱歌也便垂了垂眼皮,雲淡風輕地回道:“看來所謂馬革裹屍之言誠不欺我,武功高強智謀過人如蘇少俠都難免身上多了些窟窿眼。”
三年零一個月前,蘇澹最後一次來找她,照例喝著酒兒談天說地,照例第二天一早在院中醒來就不見了他的蹤影,隻餘手邊空了的酒壇和身上蓋著的披風。
不同的是,自此,渺無音訊。
不過顯然,他這一身傷病,如今一本正經威風凜凜的坐姿,手上長期勒馬起的繭子,還有久經沙場的凜然氣質,無一不昭示著他這些時日的去處。
隻是不知,一個漂泊江湖的俠士怎會突然成為一個征戰沙場之人。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終歸,是活著回來了。
夕陽的餘暉撒向院中,微風徐來,飄過陣陣花香——雖然這裏的花看似嬌豔八成帶著劇毒。
葉菱歌給蘇澹的肩膀上了藥膏,此刻正一層一層的往上麵纏白布,蘇澹看著自己越發鼓起的肩膀,忍不住說道:“你這是要把我纏成個粽子嗎?”
葉菱歌白了他一眼:“塗了這藥啊不能沾水,給你多包幾層也方便你沐浴。真是不識好歹。”無懈可擊的話語卻愣是聽出幾分口不對心。說著將快用完的布條係了一個大大的死結,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蘇澹看著她粗糙而略帶報複的包紮方式,無可奈何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