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說下去,因為他已看見花子墨突然就皺起了眉頭。他要說的話,花子墨顯然也很不願意聽下去了。
謝正義一向不喜歡說別人不願或不愛聽的話,他是個很有自知之明,也很有知人之明的人。更何況,現在所有的秘密,都已不再算是秘密了。
原本互相尊重信任的朋友,突然間就變得形如水火,勢不兩立了,再說那些話,豈非已已是多餘的了。
無論多周密的陰謀詭計,都一定會有破綻漏洞;無論多雄偉的山巒懸崖,都一定會有缺口岩洞;無論多平定的湖麵,都會隨風起漣漪波瀾。
風也不知從哪一處缺口吹過來,風在高處,總是會令人覺得分外尖銳強勁,人在高處,總是會覺得分外孤獨寒冷。
這種時候,是不是總會令人想到要喝兩杯酒?
肖顯也小心翼翼的為謝正義斟滿了一杯。
謝正義並沒有拒絕,不管怎麼樣,他都相信花子墨絕不是那種會在酒中下毒,妄圖害死自己的老朋友的那種人。
他舉杯,輕輕舉杯──
他還是向花子墨舉杯,這也許已是他最後一次,向眼前這個人,他從小一起長大的老朋友兼知己,表示自己的尊重和敬意了。
花子墨看著他,目中仿佛充滿了痛苦和矛盾。
那些事情,或許也不是花子墨真心願意去做的。
但是,花子墨畢竟還是做出來了。
謝正義仰首一口喝幹了杯中的酒,隻覺得滿嘴苦澀,苦不可耐,也澀不可耐,簡直點滴難以入喉。
花子墨也舉杯一飲而盡,忽然問道:“我們本來是朋友,從小一起長大,又在一起的老朋友,對不對?”
謝正義當然隻能點頭承認。
花子墨道:“我們做的事,本來並沒有錯。”
謝正義當然也承認。
花子墨道:“隻可惜,我們有些地方的做法,並不完全正確,也不完全相同,所以才會造成今天這種結果和局麵。”
謝正義長長歎息,無奈的道:“這實在是很可惜,也很不幸。” 花子墨搖頭道:“最可惜的,也最不幸的,當然還是現在我已經來了,你也已經來了。”
謝正義道:“你也認為我本不該來麼?”
花子墨苦笑著道:“我們兩個人之中,總有一個是不該來的。” 謝正義:“這又是為什麼呢?”
花子墨道:“因為我本不想親手殺你。”
謝正義道:“但現在呢?”
花子墨道:“現在,我們兩個人之中,已勢必隻有一個,能活著走出這七級大寶塔了。”
他的聲音平靜鎮定,似乎已充滿了一種無法形容的自信。
謝正義忽然就笑了,仰天大笑。
對於花子墨這個人,他本來的確有幾分畏懼和害怕。
但是現在,一種最原始的憤怒,和追求正義,公道,至理的渴望,卻突然激發了他生命中所有的潛力、信心、勇氣、力量。
反抗欺壓脅迫,本就是人們最原始,也最本質的憤怒之一。
追求正義,公道,至理,本就是人們深心底裏的一種無限渴望。
就因為人們能由這種憤怒中產生出潛力、信心、勇氣、力量,有這種追求正義,公道,至理的渴望,所以人類才能生生不息!
就因為人們能由這種憤怒中產生出潛力、信心、勇氣、力量,有這種追求正義,公道,至理的渴望,所以人們才得以不斷進取開拓。 就因為人們能由這種憤怒中產生出潛力、信心、勇氣、力量,有這種追求正義,公道,至理的渴望,所以人,才真的能成其為人。
謝正義微笑道:“你難道真的相信,能活著走出這七級浮屠大寶塔的那個人,一定就會是你麼?”
花子墨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謝正義忽然又笑著,無比輕鬆地站了起來,又仰首喝幹杯中的酒。
這一次,他已不再向花子墨舉杯,隻淡淡說了一個字:“請!” 花子墨道:“你所用的武器,就是你的手?”
謝正義道:“但是我自己也知道,我是絕對無法用這隻手擊敗你的。但是,你的手臂上還有傷,我並不想趁人之危。”
花子墨道:“這倒無妨!那你準備用什麼擊敗我?”
謝正義道:“我用的,是另一種奇異的、無堅不摧的力量,隻有用這種力量,才能完全、徹底擊敗你。”
花子墨冷笑。
他並沒有問那是種什麼力量,謝正義也沒有說,但卻也在心裏不斷詢問自己:“邪不勝正,公道、正義、真理,是不是永遠都不會被消除和滅亡的呢?”
風在呼嘯,風更強勁,已由低沉變成尖銳,由歎息變為嘶喊,竭盡全力地呼嘯,歇斯底裏地呼喊。
風,是不是也在為人助威?
風,為著的,又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