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客慢慢地點了點頭,他也了解王五太爺此時的心情。
“你走的時候,我也許不會送你,可是你若再來,無論刮多大的風,下多大的雨,我也一定會去接你。”
他勉強笑了笑,才輕輕的道:“我一向不喜歡送行。”
離別總是令人傷感的,他雖然輕生死,卻重離別。
“我明白。”王五太爺也勉強作出笑臉道:“我這一次走,雖然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可是你若到了關外,我也一定會去接你的。”
趙客沒有再說什麼,陪著他走了一段路,忽然又問道:“丘道人、觀心居士、無為大師他們,是不是和度修一起走的?”
“是。”
“你想他們會到哪裏去?”
“入雲寺。”王五太爺道:“入雲寺的素齋和酒,也一向很有名。”
入雲寺仿佛就在白雲間,金碧輝煌,宏偉壯觀,霧還沒有散盡,遠遠看過去,這道觀的確就像是縹渺在白雲間的一座天上宮闕。
鑲著黃銅獸環的黑漆大門已開了,卻看不見人。
晨風間隱約傳來一陣陣誦經聲,大和尚們顯然正在早課。
可是大殿裏也沒有人,幾片剛落下的落英,在庭院中隨風而舞。
趙客穿過院子,走過香煙繚繞的大殿,從後麵的一扇窄門走出去,忽然發現一個青衣黃冠的道人,正站在香樟樹下,冷冷的看著他。
香樟沒有落葉,因為還不是秋天。
後院中的曙色,卻更濃鬱了。
趙客試探著問道:“度修大師在不在?”
道人沒有回答,一雙發亮的眼睛,在白霧中看來,就像是刀鋒般閃著寒光。
一陣風吹過,趙客忽然發現他肩後黃穗飄飛,竟背著口烏鞘長劍。
“道長莫非就是度修大師?”
這句話問得實在有些莫名其妙,道長又怎麼會是大師呢?
但趙客心裏就想這麼問一問。
道人還是不開口,臉上也完全沒有表情。
趙客笑了笑,喃喃道:“原來這老道是個聾子,我問錯人了。”
這道人並不是聾子,突然冷笑道:“你沒有問錯人,卻來錯了地方。”
趙客道:“難道這裏就真的不是入雲寺麼?”
那道人道:“這裏的確就是入雲寺。”
趙客道:“入雲寺為什麼來不得?”
道人冷冷道:“別人都能來,隻有你來不得。”
趙客忍不住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道人冷笑著,忽然閃過身,香樟樹的樹皮,已被削去了一片,上麵赫然用朱砂寫著八個大字:“趙客非客,歿於香樟。”
趙客歎了口氣,才輕輕的道:“你果然知道我是誰!”
道人冷冷道:“客來相迎,這棵香樟樹下,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趙客忽然又問道:“你見過我?”
道人道:“沒有。”
趙客道:“我們有舊恨?”
道人道:“沒有。”
趙客道:“有新仇?”
道人道:“也沒有。”
趙客苦笑道:“我們既然素未謀麵,又沒有新仇舊恨,你為什麼一定要我的命?”
道人道:“因為你是‘斷劍公子’也就是那個‘斷劍大盜’趙客。”
趙客苦笑道:“這理由好像已經足夠了。”
道人道:“足夠了。”他的手一反,長劍已出鞘。
“好劍!”劍光如一泓秋水。
道人以指彈劍,劍作龍吟。
龍吟聲中,四麵忽然又出現了八個裝束和他一樣的黃冠道人。
九個人,九柄劍,也都是百煉精鋼鑄成的青鋒長劍。
劍柄的黃穗在風中飄飛,突然同時出手,赫然正是佛教北宗,少林派的不傳之秘,金剛伏魔陣。
道士為什麼要用佛家的金剛伏魔陣呢?
這豈非也是怪事一件麼?
那臉如枯木、皺紋很深的道人,顯然就是發動劍陣的樞紐。
他的劍法精妙流動,雖然還不能和霍無雙那種絕世無雙的刀客相比,可是劍走輕靈,意在劍先,已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
何況這金剛伏魔陣結構精密,配合無間,七柄劍竟仿佛有七十柄劍的威力,趙客竟似已連還擊的機會都沒有了。
劍光如網,他就像是一條已落入網裏的大魚,在網中飛騰跳躍,卻還是逃不出網去。
劍網已越收越緊。
趙客忽然歎了口氣,道:“劍是好劍,劍法也是好劍法!”
頓了頓,他才接著道:“可惜,隻可惜你們這些人卻錯了。”
沒有人問他“錯在哪裏?”就算有人想問,也已來不及,就在這一瞬間,趙客已突然出手,隻見他身子滴溜溜一轉,手掌已托住了那青衣道人的右肘,輕輕一帶。
接著,就是一片金鐵交擊之聲,七柄長劍互相撞擊,火星四濺,趙客的人已遊魚般滑了出去,已不再是條被困在網中的魚了。
也就在這一瞬間,突聽一聲冷笑,一道寒光長虹般飛來。
這一劍的速度和威力,更遠在黃冠道人之上。
趙客的身子剛脫出劍陣,劍光已到了他咽喉要害前的方寸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