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胡與漢(3)(1 / 2)

“這位名字裏有個‘洛’字的姑娘,是你的妻子吧。她在家等著你回去,是麼?”狄奧多拉問的時候,身子微微前傾,觀察著孟邈的神情。

孟邈卻閉著眼,不發一言。父母且不顧,何患子與妻?自古忠孝難兩全,自己是儒門弟子,出塞之日起,就有了這個覺悟。

“我想,如果你回不去,她一定會很痛苦,對麼?”

孟邈依舊沉默,他的妻子蘇洛是白蘊冰的師姐,雖說是個同樣不會武藝郎中,但也是儒門弟子,儒門弟子,應該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可話是這麼說,但如果自己的噩耗傳回南朝,那個柔弱的女人,能挺得住麼?自己的孩子,又該怎麼辦?

鐵衣遠戍辛勤久,玉箸應啼別離後,或許這就是命吧。

狄奧多拉看到了他微皺的眉頭,繼續說道:“我記得你們漢人的大賢者孔丘有句名言,大意是如果你不喜歡的事情,就不要強迫的施加給給別人。你既然知道家庭的重要,為什麼你還要燒了契丹人的家?”

“你知不知道,如果當晚我們不拿下平遠砦,雷神部族的人就會凍死在這冰天雪地裏!他們很多都是婦女、老人和孩子,他們在草原上放牧,跟你有什麼怨仇?就憑這一條,你就對契丹百姓犯下了滔天大罪!”

孟邈嘴角一撇,冷冷地道:“這隻不過是戰爭使然。當年你們契丹人,也曾進犯中原,四處劫掠,害的我們百姓流離失所。”

狄奧多拉也不以為忤,解釋道:“那是從前,現在的契丹,不會了。”

孟邈仰天打了個哈哈,臉上卻無半分笑意:“女人,我們漢人有個詞,叫做胡說,意思就是,胡人說的話,永遠都是假的。”

“那我是色目人,一樣也是胡人嘍?”狄奧多拉雙手叉在胸前,笑吟吟的看著孟邈。

孟邈轉過頭去,表示默認。

“那我就讓你看看,什麼叫一諾千金。”狄奧多拉站起身來,道:“如果他們還顧你的死活,你們的使者這幾天就會過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孟邈聽說狄奧多拉要釋放自己,大是不解,生怕她藏著什麼後手。

“不為什麼,我隻是不想讓你的妻子承擔痛苦。也想告訴你,我們雖然是胡人,但也知道你們漢人的道理,如果你能回去,就請轉告你們儒門的人,這片土地和這片土地上的百姓,是不可能用一把火就能征服的。”說完,狄奧多拉站身來,帶著白佳玉和伊麗琪出了門去。

狄奧多拉一走,白蘊冰就拉住孟邈手臂,問道:“三哥,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孟邈搖了搖頭,他心裏也在打鼓,自己燒了契丹人的家,別說放在契丹,放在任何地方,都是必死無疑,隻不過契丹有可能刑罰更殘忍一點。而這狄奧多拉,雖然貴為大於越,但從長相看,顯然也是外人,他真的能扳動契丹百年的習俗?而且這個女人,雖然要放自己,但肯定不是佛祖,一片慈悲普度眾生,也肯定是利益交換,可她要換什麼呢?銀子,還是糧食?

他忽然想到旁邊的白蘊冰,歎了口氣,低聲道:“不管怎麼說,這次你一定能回去。”

“不,最重要的是你能回去!蘇師姐在家裏等著你呢!”白蘊冰一拍腦袋,驚道:“聽那個女人的意思,應該派人和我們聯係了。如果嫂子知道這件事,她一定會急瘋的!”

孟邈歎了口氣:蘇洛,蘇洛。隻怪我一時輕敵,中了敵人的圈套,讓你擔心了。

“白姑娘,白姑娘?”兩聲敲門聲後,伊麗琪的聲音在外麵響起。

“怎麼了?”白蘊冰向孟邈點了點頭,示意伊麗琪不會有什麼壞消息,去開了門。

伊麗琪拉著一個七八歲的契丹小姑娘,站在門外。她朝白蘊冰行了個禮,又摸了摸小女孩的頭,讓她也給白蘊冰行了個禮,才說道:“白姑娘,要是您有空,能不能幫這小姑娘一個忙?”

白蘊冰見這契丹小姑娘麵黃肌瘦,穿一身破羊皮襖,人中兩側鼻涕留成兩道小河,仰著頭,雙眼腫成了桃子,瞳孔上一層灰蒙蒙的霧。她看了伊麗琪一眼,道:“這孩子真可憐,你是讓我幫著照看她?”

“不是,你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呢。”伊麗琪笑了笑,繼續說道:“我去領糧食的時候,看到這姑娘蹲在路邊,抹著眼淚,我就問她,你怎麼了?她說她爸爸打仗後受了傷,現在兩條腿都紫了,不停地喊疼,身上還發著燒,我想你是醫生,應該能治療。”說到這,她摸了摸身邊的小女孩的頭,笑道:“這位大姐姐,就是大神醫,別哭啦。”

小女孩甚是乖巧,忙拉住白蘊冰的衣角,嬌聲道:“大姐姐,求你救救爸爸,爸爸要是病了,家裏就沒人打獵啦!我就要挨餓啦!”

白蘊冰有些猶豫,前日伊麗琪就請他為一些契丹人瞧病,可她猶豫不決,生怕回去後被罵成漢奸。她看向孟邈,希望他給自己拿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