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從事的工作帶有國際化的性質,他開闊了眼界,服飾和風度漸趨世界潮流,當然引得人注意,其實這事並不稀奇,很多人都幹過。不過,隻走到這一步而已。
因接下來的事,就看各人機遇了。
能不能成,能成多大,都在命運掌握之中,當年孫茨華並不信命,他隻信自己,不過現在年歲漸長,他也懂得些可為與不可為,人力畢竟勝不過天。
因此一念之下,他拿下了唇間的雪茄。
\t“李小姐見識過人,不過這些事,似乎不是你這個年紀該知道的?”
\t我知道你知道些什麼,你也知道,所以你才會說這樣的故事,來回報我剛才的敘述吧?
\t木子聳聳肩,這是她全然放鬆的表示。
\t主動權又回到了自己手裏,她沒必要再緊張了。
\t“年紀算得什麼評判標準呢?雖我年輕,不過現在信息如此發達,想知道什麼不能夠呢?再說我說的是賴毛,他比我年長大約二十歲,對了,這樣看來,倒跟孫總您的年紀差不多呢!”
\t孫茨華撣了撣煙灰,木子注意看他的手,見有一小撮落在水晶缸沿上,不由得勾了勾唇,眼中閃過一絲冷厲。
\t見我人小就欺?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t“那麼,”孫茨華再次端起酒杯,這回是一仰脖幹了個淨光,然後皺眉:“這個賴毛,還說了什麼沒有?”
\t木子笑嘻嘻地:“當然,他回到鎮上後,整個隻做一件事,就是說書,大人們看不起他,我們小孩子倒都喜歡聽他瞎掰。”話峰忽然一轉:“不過有時他說漏了嘴,也會說到些不願讓人聽到的事。”
\t孫茨華身體不由得一顫:“比如說?”
\t木子滿意地看出,對方已經完全跟上了自己的節奏。
\t很好。
\t總想給別人下套的人,往往最容易鑽進陷阱,因他太過自信盲目,總以為套路是用來害別人的。
\t比如說,木子的聲音放緩下來,仿佛一條湍急的河流,不經意間,拐進了暗渠。
\t賴毛住的地方他很少提及,不過大約可以看出,並不是什麼高大上的處所。有一回他說漏了嘴,原來是個七十年代造的工房,施工粗糙,用料簡陋,已舊得可算危房。
“走在在陡然明亮的月光下,賴毛說像一排排的水泥盒子,那裏頭一盞燈都不亮,藏著的全是黑壓壓的夢魔,沒有一個清醒的靈魂。“
話到這裏,蘇文才總算聽出來。
木子的話哪裏在說什麼舊事?明明就是故事!也許是她自己編的,也許是從書上看來的,這樣的小說電視劇幾年前流行過一陣,複古懷舊麼!
可笑孫茨華,堂堂全亞董事長,怎麼會被一個小丫頭繞進這麼個一聽就是假的故事裏?!
難道是因為,他也生於那個年代,所以被觸動了情懷?!
他覺出些苗頭不對,好像木子跟孫茨華有了種什麼默契,而他,這個引見木子過來的學長,卻被拋棄到外圍去了。
本能地他不高興起來。
原以為木子不是趨炎附勢的人,沒想到一見到真正的富豪,她還是如此用心跟對方套親近表心意。
“咳咳,咱們這話題是不是有些越岔越遠了?”蘇文皮笑肉不笑:“木子,冰激淩要化了哈,孫總,咱們走一個?”
沒人理他。
正在角力中的對手,是不會在乎外界蚊子蒼蠅哼的。
“小孩子的想象力總是豐富,”木子說得更起勁了,將身體湊到桌邊,雙手撐住桌沿,眉宇間漸起凜冽清冷之氣:“聽他說到這裏,我就覺得好像在看恐怖片,緊張而刺激。”
這一回,她有意隱去了賴毛的名字。
“一個大男人,穿行在水泥盒子間,要是用攝像機俯視拍來看的話,一定好像一個臭蟲在墓穴間穿行,再走進門洞,就被那裏的黑暗一口吞吃掉了。樓梯也不是容易穿過的,沒有光,又放滿了雜物,供人走的隻有一尺半寬的地方。要不是他每天穿行其間,一定會被絆倒。”
孫茨華不動,整個人好像一尊雕塑,凝固在貴氣十足的雪茄煙霧裏。
“當然他不是睡在樓道裏,還不至於,掏出鑰匙打開一扇門,這才看到一些光,是從通道少了塊玻璃的窗裏透進來,並且開始有一些動靜,是馬桶總也修不好的漏水聲。”
木子沒再說下去,因她看得出來,孫茨華已經陷進去了,陷入多年前他想忘記,卻早如烙印似的刻在心頭的回憶。
屋角裏的蛛網在冷寒發霜的月光下發抖,碗櫥裏殘缺不全的破碗裏有些剩菜,上麵早積了一層冷膜,油膩烏糟,讓人見了就沒有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