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成十五年,金陵繁華地。人流如織,歌舞升平。
秦淮河上運載著大大小小的貨船,兩岸上則是鱗次櫛比白牆青瓦。炎夏時節,河麵上波光粼粼。平日裏此時正是擁擠喧鬧的時刻,而今日,這裏似乎安靜了不少。
許多人都在向一處走去,聲音時高時低討論著什麼。
“聽說了沒,今日嵌雪樓有場盛會呢。”
“嵌雪樓是何地,哪天沒有盛會?大驚小怪。”被問的那人嗤之以鼻,正停住步子不欲再走了。
“這話你就錯了。”那人忙解釋,“平日你不去是不去,可今日你若不去,那就賠大了。”
“怎麼講?”
“不知是哪個大富商出了高價銀子,請樓裏的當家花魁登台獻藝,你說說,那花魁姑娘是輕易出來的麼?擇日不如撞日,以前隻聽旁人說這花魁姑娘琴藝如何,今日咱們可沾了那富豪的光,你不去,我可就去了。”
“等等,你是說,那千雪姑娘?”
……
嵌雪樓裏有千雪,金陵城內響金鈴。
那千雪姑娘,年方十七,為金陵第一煙花樓頭牌,彈得一手好琵琶,模樣也清俊秀麗。隻是樓主也說了,千雪姑娘賣藝不賣身,自芳名打出三年多來,連陪客都不曾陪的。
一曲彈畢,人隨音消,正是那隔紗望月,撩撥得人心裏怪癢癢的。
……
“那還有假?”那人提高音量,“這嵌雪樓還有第二個花魁麼?”
說罷,不再跟那人羅嗦,甩甩袖子自顧自去了。
留在原地的同伴怔忡片刻,也急忙跟去了。
雖說花魁娘子極清高,向來隻隨有緣人,不管你錢多錢少,隻要人家看中了你,樂意出麵奏曲,那便是窮困書生也能一飽耳福,聽得佳音。可也擋不住有人花大價錢,畢竟嵌雪樓作為江南第一樓,花錢的地方多著去呢。
而那樓主,不止愛財如命手段厲辣,卻也是個絕色,隻是年紀稍大些,不及那些姑娘青春靈動罷了。隻是美婦有美婦的韻味,秋果亦可勝春花,這也是那些小丫頭比不上的。
此時,嵌雪樓擺滿酒席,人滿為患。
那財主說了,今日大請賓客,來者有份,坐滿為止。而嵌雪樓的門,也照例大開著,路上聚攏而來的行人皆圍聚在此。
不知是財主的氣勢壓倒眾人,還是嵌雪樓“江南第一樓”的名聲在此,雖然人多,但卻沒有人多的嘈雜,反而安靜有序,隻有偶爾的竊竊私語。
“千雪,姨娘先給你賠不是了,今日之事也是不得已。不過你放心,和往常一樣,你隻管——”後院小徑深處,一叢墨竹掩蓋住了一間房屋,此地花草滿園,幽靜古樸,隱約可聽到從樓中傳出的絲竹樂聲。
那說話聲,正是從一扇半開的窗前發出的。
“行了,姨娘。”窗邊的女子轉過身,嫣然一笑,“這有什麼,我若不去,隻該叫姨娘為難了。”
黃麗娘苦笑,歎一口氣,隻道:“也隻有你能這麼想了。”她本不是個忸忸怩怩的人,見千雪並不十分在意,便也不願作苦臉狀,哈哈笑過後,方才的擔心也煙消雲散了。
“隻是姨娘,”千雪道,微微鎖眉,“對方可還說過別的?”
別的?
黃麗娘稍稍一想,經這提醒還真想起來了,說道:“隻一個要求。”
千雪神情變得凝重,秋水般的眸子上,好似蒙了一層霜。
“《廣平調》,曲子必須是《廣平調》。”黃麗娘道。
果然如此。
她真不知該喜還是該悲了,心裏隻有一股苦澀。
當初她以一曲失傳已久的《廣平調》震響金陵,盛名旋即傳遍大江南北,人人提起千雪姑娘來,不會想到那首前朝名曲?
一時間,來客紛紜,幾乎天下所有文人墨客、愛曲之人慕名而來,腳步踏爛了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