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
薛千初愈,頭腦還有些昏沉,終日也懶得動,便躺在床上看書度日。
秋生依偎在她身邊,一邊剝橘子一邊往她嘴裏遞,不停地說讓她好好休息,萬莫看累了。薛千都說了自己沒事,她卻仍是碎碎念。
有時候念著念著,她才發覺,手裏的橘子竟被自己吃了大半。
秋生滿腹懊悔,隻得又拿一個。
不一會兒,便將薛千房裏剝得滿是橘子味,又酸又甜,一片清香,將前幾日的藥味祛除無餘。
“你直接給我房裏省熏香了。”薛千拿書敲她,“別吃壞肚子。”
一邊說著,一邊往她肚子上瞄。
心裏納悶,這孩子怎有如此飯量,瘦瘦弱弱的……也太能吃了。
反觀自己,近來是愈發沒食欲,飯都吃不下幾口。不是不想吃,而是還沒吃幾口便飽了……
“你這樣可不行。”秋生一邊咀嚼橘子,一邊語重心長,“你都瘦成什麼樣了,臉色發黃……要是不上妝,我都認不出來你!”
薛千聞言,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臉。
真有如此憔悴?
她下床要照鏡子,卻被秋生攔下了,“我唬你呢,真是……我姐不論何時,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兒,黃臉婆也比她們要美……”
薛千越聽臉色越黑。
她不再理她,放下書,閉目養神。
秋生不再吃了,放下橘子,趴在床前,睜著兩隻亮晶晶的眼睛看她。
薛千摸著她的手,秋生的手倒是軟軟乎乎,白白嫩嫩,可若是仔細摸下去,便能摸到一些繭子。
這雙手,不是嬌生慣養的小姐的手。
秋生自小無母,跟著父親過活,種菜采藥、做飯搗藥,無所不幹……她才是真正吃了苦的。
“姐,要不你還是跟我們回去吧。”秋生淡淡的聲音飄進她的耳朵。
薛千的手一頓,停下了,眼卻沒睜開。
“為何?”
“為何?”秋生拔高音調,“你還說為何?你看看……你來京城後,哪天有以前過得開心?”她聲音弱了下去,似乎有著無盡委屈。
明明委屈的並不是她。
薛千笑了笑,睜開眼。
“你知道,這才是我本該有的日子。”
以前那些快樂日子,都是上天賜予的可貴時光,她已經知足。而京師這段提心吊膽、殫精竭慮的日子,才是她薛千本該過的。
“姐……咱們就回去好好過日子不成麼?”秋生低聲哀求,一手摳著被角。
不成,當然不成。
薛千直接在心裏否決了。
先不說已踏出這一步,再不可回頭——否則她這些年來算什麼?便是她半個月前知道的事,也不可能讓她放棄。
有人都還沒放棄,有人都還沒忘記……她怎能率先放手呢?
最起碼,現在,她知道了這世上,不僅有君如姐一直沒忘她,還有另一個人,一直沒忘哥哥。
就是為了哥哥,她也要繼續下去。
這兩個人,給了她太多勇氣,這些日子以來,她在病榻上日夜躺著,來來回回想了許多。
這場病不僅沒擊垮她,反而讓她重拾信念。
不當木亦舟就不當木亦舟,反正現在都習慣了,假麵戴在臉上也沒什麼……隻是,偶爾想起來不能和某些人坦白,她還是覺得十分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