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
河邊的夜幕,喧囂非常,和風都帶著水氣,氤氳溫和。
張家的男人已經回來,一家人連同薛千四人,全都聚集在堂屋裏,靜寂無聲,名叫小倩的姑娘縮在角落裏為大家倒茶添水。
來此目的,所為何人,皆已說明白。
坦然相對,無所欺瞞。
十年前,漣水縣主簿找來老張頭,逼迫他在船上做手腳,淹死了一船人。其中,自然沒有毓國公。隻不過事後,將毓國公一家的名單,全都記到筆錄上罷了。
這是周澈心中篤定的。
亦是薛千此刻了解到的。
至於薛千本人,起初他們表明真相後,船家一家都驚恐地望著她,眼神中滿是防備,把她當成了當初淹死的人家的女兒。
但他們猜錯了,薛千確是此事的涉足者,卻並非因那覆舟案。
當初老張頭被迫行此事,心中自是愧疚萬千,隻知道不做便是個死,就算林主簿、馮縣令來了也救不了他,他知道,還有更上頭的人。
至於此事背後的淵源、毓國公究竟是如何死的、誰人要害毓國公……他卻是一概不知。
“你們走吧,別為難我們。”男人坐在椅上連連歎氣,頭垂得極低,“爹的死便是與此有關,若非當年那事,爹也不會病倒……最終一命嗚呼。你們也看到了,爹爹是被逼無奈,此事錯不在他,就算在……”
男人聲音顫抖:“就算在……我們不也是遭報應了?!”
遭報應?這是何意?
婦人聞言眼眶微紅,吸了吸鼻子,一手拉過小倩。
自薛千等人進門,整整一天,這小姑娘沒說一句話,唯有那雙大眼睛,忽閃忽閃,霎時靈動可愛。
薛千盯著她,像是明白了什麼。
小倩不會說話,小倩是個啞巴。
“阿爹臨走前,還說了,咱家一定會遭報應的。”婦人哽咽,“我是想著,命該如此,遭就遭吧,隻要家裏人能活著,再苦再難也能過去。可是,可沒想到……”
沒想到,這報應卻遭到了女兒身上。
那場覆舟案,又何曾是他們想要的?
誰又不是萬般無奈,誰又不是屈打成招?
本來風波過去後,如此平淡過活下去,也未為不可,至少還算安康平靜。可是,萬萬沒想到,今日會有這樣的貴客登門……
一瞬間,將他們拉回十年前,拉回九年前父親的死。
亦拉回女兒的病痛上……
薛千不住地搖頭,暗歎:“你們是無辜……太多人無辜。”她又苦笑,“若是真想置一個人於死地,有千百種法子,我也想不通……為何他們要做到這般地步。”
若是恩怨明了,一樁是一樁,該多好。
可是現在,牽連的人太多,無辜的人太多,最後竟分不清究竟是誰欠了誰?這些念頭如同巨石,背負在薛千身上,令她寸步難行。
每行一步,都是如此得不痛快。
周澈無言,淡淡瞥了下她,轉頭看向男人:“不知你們可曾想過,你爹的死,並非意外?”
男人聞言,猛地抬頭。
“不可能!我爹是中的風寒,在床上躺了半月才……”
周澈定定看著他。
其實有些事,根本不用說明。
有的人與生俱來的拒絕,或許並非是他不知道,而是因為他們不敢麵對罷了。
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周澈並非將真相告訴了他們,畢竟他也在猜測,可是這世間往往可怕的,不是將血淋淋的現實擺在眼前,而是那一個念頭、一個疑惑、一個猜忌,便足以將人引向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