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頊一路走走停停,磋磨著不到一月也到了岍山。
青柯緊隨而至,她獨乘車駕時對這一路的景致雖讚歎,卻也生了幾分狐疑,憑她昔年暗衛的那一套訓練之法,她的記憶力較之常人好了不隻一點,她當然知道此地她曾來過,隻是不知這地竟與即墨頊也有淵源罷了。
大抵是一路舟車勞頓,岍苡狀況又有些不好,即墨頊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他倒是很懷念往昔她那些或睿智或活潑的日子,她病著的日子太長了,長到她已經麵容憔悴仿似油盡燈枯那般,長到她昔年的音容笑貌已如黃沙散盡不複存在,長到南宮之人已經忽視她的存在……
即墨頊悉心照料了她幾日,趁著陽光還算明朗,便帶她在別院曬曬太陽。
說到即墨頊這間別院,倒是難得一見的別致,三進的院落,格局雖然繁複,建築卻是簡單,一派的田園風格讓人油然而生出一股愜意歸隱之感來。
自來岍山,所有飯食皆由即墨頊包攬。
岍苡意識不清尚且不能體會即墨頊那份用心,那日下廚倒是把青柯嚇了一跳。
青柯雖攔了他,卻也沒什麼效用,他著一身白衫,挺拔修長的身姿顯得格外紮眼,難以想象那樣謫仙般的人兒有朝一日會在這樣汙穢的地方忙碌,青柯看著他的背影,忽然眼睛一紅,都說君子遠庖廚,即墨頊卻肯放低姿態為岍苡做這些,叫人如何不感動呢?
青柯看著遠離風口處的岍苡,柔和的日光透過疏窗灑在她身上,就像光影裏的精靈,青柯看著些許入神,而當青柯目光遊移到岍苡眼角時,分明瞧見她眼角閃爍著水光,青柯心頭一喜,忙喚即墨頊。
“殿下,您瞧公主是不是有反應了?”說著便迅速跑到岍苡身旁,仔仔細細的瞧著她,卻並未瞧出有何不同,當即有些失望,“奴……奴婢分明看見公主哭了……”
即墨頊苦笑,“這事急不得,你莫要傷心了。”
那幾日,岍苡一時又似有些意識一時又是原狀,還有不過兩個月的時光,她已經病了四個月了,倘若岍苡再不恢複意識,氣血一旦逆行,她便真的無力回天了。
自來南國,岍苡出宮玩的時候並不多,南國真正的繁華及門庭若市之景也不曾多見,唯一的那一年七夕,他在那一樹紫藤架下和她細說了牛郎織女的傳說,迎合著那一夜的景致,岍苡顯得十分開心。
那一夜她站在倚霞殿衣袂飄飄迎風而立,他曾回眸一見,她極度認真的歡愉以及滿眼火樹銀花的絢爛在夜裏都似在放光,那時他想,大抵喧囂之於岍苡才是星星之於夜空,才是那唯一一點點亮黑夜的明燈。
即墨頊回想點滴往事,選了一個明媚晴朗的日子差人去買了一些火樹銀花,那天的夜空極美,靜謐的黑夜和漫天閃亮的星光,將那夜岍山的夜景襯得美到了極致。
岍苡終生也許都不會知曉,此間的這個俊逸男子,這一夜遠離喧囂的璀璨夜空給了她,少年的意氣風發給了她,宿命裏的難得溫柔也給了她。
這半生的風雲,再踏月而歸即墨頊也都不會是少年的光景,但歲月會銘記這點滴的寵溺嗬護。
從來,人世間的繁華隻是刹那,唯有深情才激蕩的起時光裏的那一點漣漪。
青柯站在半坡看著二人,她看著夕陽一點點落下,看著夕陽墜落那一瞬閃亮夜空的漫天瑩光,她突然就哭了,這世間除了南徇當真還有人這樣愛護她的主子,隻可惜她看不到這樣的壯烈,亦感受不到這個男子的半點深情。
雖在岍山,日子也僅是比宮裏少了幾分鬥爭多了幾分清靜,不過是放眼的院牆變成了空曠且怡人的風景,除此之外,平淡更甚宮中。
有一日,青柯照著往日那般帶著岍苡出去曬太陽,忽然聽到一聲箭劃破長空的聲音,她當即戒備起來。
背上岍苡十分警惕的往回走,她腳下步子不停,心中疑惑卻越來越深,直到她看見前方長風玉立的男子,才突然想起來。
經年歲月的深宮歲月,她都忘了多年前的那件事。
難怪她總覺得岍山似曾相識,彼時看見即墨頊擺箭握弓的姿態與多年前那個少年的背影重合起來,青柯彼時心裏還是有很大的震撼的。
一見少年誤終生。
那時,岍苡被南徇提回去的時候,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岍苡都深受其影響。時時提及那個不曾看清的少年,她為之津津樂道的是少年的從容與鎮定。為此,岍苡還特意去了練武場學了半年的騎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