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雨臉色倏然變白,心中突突。過了許久才道:“殿下……此話又是何意?”
“宿雨自知身份低微,當年……也不過是多得了幾分垂憐,有幸與殿下相識,世上本無後悔藥,況且阿酣也不後悔,我經曆過許多,歡喜的、難過的……都不及我曆經坎坷兜兜轉轉又回到故土的喜悅,過去種種殿下既然不想提阿酣也就不多言了……”
宿雨話畢再抬眸即墨頊神態已不似方方那般淡漠,他微微一笑,笑容也不再冰涼刺骨,“看你,說這些做什麼,天色不早了,我讓範柞送你回去。你莫多想了,回去罷……”
宿雨還未從他轉變的態度中回神,即墨頊便已招來範柞,宿雨屈了屈身微微一笑,隨範柞出去了。
宿雨一出去,即墨頊笑容猛然一收,“宮裏近來似乎太寡淡淒清了些。”摩挲著杯盞的手卻是忽然一緊,他冷笑一聲,隻手覆在桌上。
即墨華休看著那一堆粉末,輕輕一笑,“想必過幾日便會有一場盛宴。”
“你呢,暴風雨前的寧靜?”
即墨華休聞言連忙擺手,歎道,“坊間雖有傳言,倒也沒到甚囂塵上的地步。”
原即墨華休同他約定兩三月解決此事,如今南陵似乎並未激起甚麼波瀾,想是華妃暗中所為。
皇家人的一舉一動皆收於百臣之眼,古來雖也有那些不思進取整日飲酒作樂荒淫無度之輩,那之類大抵被上位者所擯棄,而如華休這般雖素日放浪形骸,到底身份尊貴又特殊,因此那幾分不羈反倒錦上添花了,誠如此類,這謠言也多半是石沉大海了。
即墨頊倒也理解,遂道:“徐徐圖之罷。”
即墨華休不知他說的是哪樁事,撇撇嘴,又聽得他道,“太容易得來的東西不會太珍惜,還是一波三折的好。”
“那你呢,此去南岍苡可有甚麼好轉?”
即墨頊看了他一眼未曾答話。
“你也不必憂心,事情總有轉機的,雖說這段時日即墨初陽沒有翻出什麼大浪,你也不能掉以輕心,她病著,你雖是她夫君,可也是皇子,不能顧此失彼不是?”
“怎麼,即墨初陽沒有甚麼動作麼?”
即墨華休嘖舌,“大抵這段日子父王總因著他的婚事三番五次問他意見。他前些日子索性請兵去了南疆。”
即墨頊眸光一滯,“這個時候去南疆倒是有些可疑。”
即墨華休有些不以為然,隨意道:“他這個人本來就摸不透,隻能見招拆招了。”
“宿銘那邊如何?”即墨頊問道。
即墨華休努努嘴,“他對那妹妹當真是百裏挑一的。你說,她本事還真不小,惹得宿銘整日裏教場也不去就陪著她東逛西逛,我看她比起從前除了樣貌無甚差別,別的倒真是天差地別了。”
即墨頊冷嗤一聲。
“殿下。”
二人正說著話,忽然有一侍衛有話來稟,即墨華休便回去了。
“何事?”
“您派去苗疆的探子在半路都被殺了。”
即墨頊並不意外,淡淡道:“不足為懼,你去告訴李青按兵不動,且看著吧。”
侍衛得令連忙告退,即墨頊扶額,南陵到底不比岍山清閑,不過短短半日,這些瑣事就讓他頗有幾分力不從心之感,果然人還是不能太過安逸。
即墨頊去內殿看岍苡,她尚坐在窗柩前不知望著何處。
即墨頊走過去,問了宮人岍苡的情況,又讓人布了膳,親自喂她。
自南徇紮針以來,岍苡眼看著似是越來越好,隻是這半年之期也越來越近……
這好究竟是病愈之好還是回光返照呢?即墨頊不敢深想,放下碗箸,摸了摸岍苡的發,目光一片柔和。
夜間的風已經有些微微的涼意,即墨頊合上窗扉,牽著岍苡的手去了榻旁。
彼時,殿中燃著火燭,隻有火燭劈啪的聲響和二人的深深淺淺的呼吸聲。
往昔,岍苡尚好時,殿內時常能聽到她的歡聲笑語有時一瞥眼還能看到她那靈動肆意的眼眸,帶著一絲張揚卻滿是生機。而今,這眼眸裏再看不見星辰大海就如一汪死水了無生氣。
“一切都會過去的。”即墨頊長歎一口氣,順手脫了她的鞋襪,替她掖了掖被角。
二人成親近四年,一直保持著距離,連合衣而眠都不曾有過,自岍苡病後,即墨頊又不放心旁人看顧,總要時時刻刻放她在身邊才要安心些。
說來也怪,岍苡神識不清之時倒也不抗拒即墨頊,幾次夜間覺察他不在身側時總會異常煩躁,每每即墨頊過來拍拍她的背脊,溫言幾句,岍苡就能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