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師眼光掃視了一眼望著他的一幹仁善堂的人,猶豫再三後,說了一句:”你們看,要不要找條船,涉險渡江,去江淮城走一走?”
我猛然間抬起頭,目光帶著些錯愕的注視著陳師的方向。
他話音剛落,屋內坐著的醫館弟子就有人站起身來望著陳師道:“陳大夫,先前屋主已經跟大家交待過了。”
“目前在大江的北麵,直通江淮最近的水道,有官府的士兵守著。”
“況且,這段時間,船隻都在管製中,我們要去哪裏找到能渡江的船。”
我聽他說話,眉間皺了皺,轉瞬手伸進衣袖,眉頭又舒展開來。
陳師則是眼光閃爍了一下,回應那位醫館的弟子道:“這的確是個問題,容我先去跟屋主商量一下再說。”
陳師轉了語氣,提高幾分聲音道:“但是,我現在征求大家夥兒意見,是要將找尋船隻的事情排除在外,問的是你們願不願意涉險去江淮?”
屋內的眾人麵麵相覷,一時間氣氛陷入沉默中。
窗外的雨聲不停敲打在樹葉上,簷下的雨線更是彙聚成簾般密集。
天公不作美,這麼大的雨,一晚上下來,怕是江水還得繼續往上漲。
屋內的人開始三兩個的交頭接耳,卻沒有一個人大聲肯定的出來答複陳大夫。
片刻過後,我觀察眾人的表情,開口打了個圓場。
”老師,車馬勞頓,天色都晚了,大夥兒休整一晚,明早在這個屋子裏集合議事,總要給點時間考慮考慮。“
陳師歎了口氣道:”那就聽小林的建議。“
眾人臉上的表情各異,先後退散,隻留我跟陳師在一間屋子內。
陳師見我將帶來的東西整理的井井有條,不由得誇讚了一句道:”小林,你跟我出應天,我最開始的時候還有懷疑,擔心你吃不得苦。“
“卻沒想到,這一路上,起的作用最大的就是你。”
我眼光對著陳師的方向瞥了一眼,笑道:“老師,您才知道啊,恐怕我的作用還不僅僅在於這些。”
“此話怎講?”陳師遲疑的道。
“現在沒有十全的把握,不好說,您容我先賣個關子。”
我語氣頓了頓,目光瞧著窗外的雨心潮起伏。
陳師饒有興致的望了我一眼,臉上露出笑容道:“小丫頭神神秘秘的。”
“不是。”我斂了笑容,正色道,“老師,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沒有十全的把握,我不敢說。”
“怕您會失望。”
按照我的理解,方才醫館的師兄弟們提出的最大的疑問,便是船隻的問題。
畢竟頭頂著官府的禁令,要在江淮北,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找到船,還不是能容納一兩個人的小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光是想著這個難以完成的前提,就對這一趟,陳師提出的涉險渡江存在了擔心。
他們的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當務之急,便是將一件件不可能的,讓他們存疑的事情,落實成真,這才有足夠的底氣去跟他們討論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沒找到汲水的井,光是討論要打幾桶水,有用麼?
這個前提辦到了,以我對這一幫師兄弟們的了解,願意跟著去的至少能有一半,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是貧苦人家的孩子,在醫館做事也是勤勤懇懇的,此番跟著陳師到江淮來,早就做好了要去一線的準備。
保守估計,一半的人數,已經很符合我的心理預期了,此來江淮的目的很清楚,最主要的便是仁善堂分館的籌建。
救治江淮的災民同樣重要,但是大水終究是會褪去的,到那個時候,怎麼看都是分館更重要了。
救災是一時的,醫館的建立是解除他們的病痛的長久保障。
一半的人能跟著我們去江淮,另一半的人正好留下籌建分館的前期準備,各司其職,才得以最大可能最高效率的完成這一趟江淮之行。
我心中對整個流程是很清楚的,比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來得清楚。
主意打定,還是一個字,船!
醫者仁心,陳師要去南岸救治災民當然是對的,但是他老人家搞錯了順序,我要做的,是盡我所能的填補上這份缺。
“老師,您早些休息,我再去看看醫館的人。”
我在架子上取了隨車帶來的一些藥包,推門之前,我麵色如常的跟他告別,手心內卻緊攥住了一張折好的信紙。
這是將近天明的時候,蕭寧親筆寫下交到我手中的。
哪怕我對紙上的內容存疑,也絕對相信蕭寧的承諾。
燈火初上,院中的各個屋子內都燃起了亮光。
我撐開一把大傘,沿著花園內的小徑走到前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