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人看上去和在東北大帥府的時候沒多大變化,衣著依然很光鮮,於鳳至雖然抽大煙,還沒把自己折騰成黃臉婆,趙一荻隻是精神氣不如從前了,看上去還是青春秀麗,張學良卻明顯蒼老了許多。一些老朋友探聽到他們搬到了這裏,來看他,都驚歎於他的變化之大,往往是他在客廳坐立不安、心不在焉、精神萎靡地陪朋友說不了三兩句話,就要把人家曬在客廳,他匆匆離去打一針嗎啡,回來再接著剛才的話題談,也是一副心神無主的樣子。在大家的心目中,過去那個風流瀟灑、英姿勃發的少帥已經不存在了,變成了這個看上去可憐兮兮的大煙鬼。
蔣介石覺得,讓一個落魄成大煙鬼的張學良留在國內,在政治上對自己很不利,不如讓他帶著他的女人孩子出洋“參觀遊曆”,到國外旅遊一段時間,於人於己都是件好事。
按照張學良的身體狀況,別說出國,他還出得了門嗎?
他首要的任務是戒毒。
宋子文在張學良戒毒這個問題上,是起了關鍵作用的。不管他是受妹夫蔣介石指派,還是出於對朋友的關心,為了勸張學良戒毒,他苦口婆心地勸,告訴他出國前一定要戒掉毒癮,他的形象不但代表著他自己,也代表著中華民國,在外國人眼裏,他代表整個國家的形象。
臨離開張學良住所之前,宋子文還在對張學良重複這些話,出來送宋子文的趙一荻都聽到了,低聲對宋子文說:謝謝您,好好勸勸漢卿吧,為他打針這件事,我和大姐都快愁死了。
宋子文說,我們一起努力,你們也要多勸他。
趙一荻歎息一聲:一直在勸啊。
宋子文說,光勸不行,你們也要拿出行動來,聽說張太太的煙癮也很大,你是不是偶爾也沾一點這東西啊。
趙一荻慚愧地低下頭,張學良紮嗎啡,於鳳至抽大煙,她對他們都無可奈何,確實這段時間偶爾會沾一點這東西麻醉一下自己的情緒,但是還沒到上癮的地步。
宋子文告訴趙一荻,回去後他給張學良找一個靠譜的醫生,不但要讓張學良戒毒,於鳳至和趙一荻都要戒。
送走宋子文,張學良立即召集家裏人開緊急會議,自從東北淪陷以後,已經很久沒有開過家庭會議了。這次家庭會議的氣氛怪怪的,張學良自從有了毒癮,比平時更愛喝水,他手裏端著不離手的水杯子,哈欠連天,流淚涕涎地對大家說:我已經下了決心,把毒癮戒掉。
看大家默然無聲,他接著說:我戒毒的時候,希望大家支持配合,誰也不許偷著給我毒品,如果誰可憐我給我送了毒品,我馬上打死他。
張學良把自己的手槍放到枕頭下麵,以示自己是說話算數的。
於鳳至聽說過戒毒的痛苦,擔心張學良挺不住,他已經瘦弱成這個樣子了,出了意外怎麼辦?就勸張學良,是不是調養一下身體再下決心。
張學良的毒癮已經上來了,這會兒折磨得他正難受,於鳳至的話讓他情緒暴躁,他把水杯狠狠地放在桌子上,咆哮道:我決定的事情,還要你來說三道四嗎?
趙一荻趕緊把桌子上的水擦掉,柔聲勸導他息怒,大姐也是好心啊。
張學良當然知道於鳳至是好心,隻是他不能讓任何借口和理由再阻攔自己的戒毒行動。他心裏很明白,從那年在天津吸第一口鴉片的時候他就明白,毒品是不能沾的,一旦沾上,自己就徹底被毀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戒掉,陰差陽錯地卻由抽大煙發展成了紮嗎啡。
看張學良情緒稍稍穩定了,趙一荻準備退出去,張學良叫住她,說自己有話對她說,他從自己的枕頭底下掏出手槍,交到她手上。趙一荻愣愣地望著自己手裏的那把槍,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她曆來和刀啊槍啊之類的無緣,這把槍放在自己手裏,她覺得有千斤重,一隻手根本就拿不動它,於是拿槍的這隻手有些顫抖了,她不解地問:這槍,什麼意思?
張學良說:四小姐,他們我誰都信不過,就信得過你,我戒毒的時候,你拿著槍,守在我門口,除了醫生誰都不許靠近,我多難受都不許任何人進我的房間,你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