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著張學良出洋的那段日子是快樂幸福的。
下野之後的張學良卸去了一切羈絆和牽掛,無官一身輕,有兩個體貼入微的女人相伴,他讓自己進入到另外一種狀態,這種狀態中的張學良是一個難得的好男人。
當初趙一荻剛剛認識張學良的時候,他就開始吸毒了,後來毒癮越來越重,終於,他徹底戒掉了各種毒癮,在趙一荻眼裏,那是他最光彩照人的時段,也是最和諧幸福的時段。雖然身邊還有一個大老婆陪伴左右,兩個女人和平共處,為了一個共同的男人心往一處想,兩個女人互相謙讓,混得像姐妹,像閨蜜。有妻妾相伴,有兒女嬌憨繞膝,有快樂安逸無憂無慮的生活,這是中國男人最渴望的幸福,旅居在歐洲的張學良和他的女人孩子們陶醉其中,他們暫時忘卻了國內紛亂動蕩的時局,覺得如果一直這樣生活下去也很不錯。
蔣介石本來也想讓張學良就那樣混幾年再說,等將來東北軍全部歸到了他老蔣的名下,張學良回來不回來都無所謂了。怎奈,這支軍隊根本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好駕馭,他們像一群凶猛的藏獒,看起來很拉風,但是他們隻忠誠於他們的第一個主人,很難被新的主人駕馭。蔣介石根本指揮不動這支軍隊,特別是需要這支軍隊上陣的時候,他發現必須讓張學良回來,他自己指揮張學良,張學良指揮東北軍。於是,他給正在國外悠閑度假的張學良發去電報,讓他速速回國。
張學良貌似已經沉溺於國外快樂的生活,看似已經變成兒女情長的紳士,其實,內心深處無時無刻不在等待蔣介石的召喚。一接到讓他回國的命令,他立即把於鳳至和已經在歐洲上學的幾個大一些的兒女安排妥當,讓人準備行裝,馬上為他和趙一荻母子訂回國的船票。
他按捺不住自己的興奮心情,那天的話比平時多了許多,趙一荻看出來了,她知道張學良這些日子就盼著這一天呢,所以那個夜晚早早哄兒子上床入睡,自己默默收拾行囊。歐洲的景色再美好,生活條件再優越,畢竟不在自家的地盤上,心裏一直有一種客居的不安定感。她也想家了,盡管娘家自從那年宣布她和張學良私奔之後就斷絕了和她的一切往來,但是,在自己國家的土地上,她就會覺得自己就在他們身邊。現在這思念隔著重洋,隔著千山萬水,太遙遠了,距離阻斷了思念的路,讓人心裏總是悶悶的。
終於要回家了,張學良高興,趙一荻也高興,於鳳至說隻要張學良高興就行了,她其實還是很喜歡這段時間的生活。嫁給張學良快二十年了,隻有在歐洲這段時間是她最安心的,不用隨時防備丈夫被那些無名的小狐狸精勾引去。身邊這個和自己共同分享愛情的趙四小姐已經被她所接受,把她歸到同一個戰壕忽略不計,別的女人都遠在天邊,她和趙四小姐都可以輕鬆一下。現在老蔣突然讓張學良回去,自己的兒女們都在這邊上學,她要陪伴著孩子們,不能跟著張學良一起回國,看著張學良興奮的樣子,看著趙一荻喜上眉梢地收拾行裝,她心裏是說不出的滋味。此一去,她怕又會冒出一些女人勾引自己的男人,怕獨自陪伴張學良的趙一荻把這個男人的心全部俘虜了去。左一個怕,右一個怕,隻怕最後自己沒了歸處,離張學良出發的日子越近,她的心事越重。
出發的時節,正是北半球寒冷的冬季。
到達上海的日子正是1934年1月8日,剛剛進入小寒節氣,上海的天氣陰冷潮濕。雖然那天是星期一,碼頭上的熱烈氣氛卻像是周末,許多軍界政界的高官都等候在碼頭迎接張學良。
這氛圍,讓趙一荻感覺親切而陌生。張學良在東北最風光的時候,這樣的場麵是常態,那時候她經常以女秘書的身份跟隨張學良出行,今天這儀式還不算隆重的。自從“九一八”之後,特別是張學良被迫下野之後,他就變成了孤家寡人。一年前從北平來到上海,他們比喪家之犬強不了多少。幾個月前從上海出發的時候,也是這個碼頭,來給他們送行的人寥寥無幾,碼頭上冷冷清清。回來的情形卻不一樣了,碼頭上人頭攢動,就差打出條幅來歡迎他們了,看來蔣介石真的要重用張學良了。
船馬上要靠岸了,趙一荻特意替張學良整理了一下西裝。她看得出,他非常興奮,他指給她看遠處的碼頭上都有誰誰誰。那些誰誰誰們都是當朝的大人物,有的趙一荻隻是聽說過,從來沒有見過。
安頓下來後,張學良在蔣介石麵前表現得很低調,他不知道老蔣這次究竟是什麼用意,試探著提出自己的要求,說自己想擔任蔣的侍從室主任。侍從室主任相當於中央辦公廳主任,對於曾經是蔣介石手下的副總司令的張學良,當個辦公廳主任,等於是低就了,從副手自甘淪為侍從,張學良自己故意把調子定得很低,然後等待蔣介石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