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盧溝橋事變的消息傳到了張學良軟禁的地方,張學良坐不住了,不再聽這個老朽講什麼《論語》《中庸》,學會了那玩意兒能讓日本人主動退出中國的土地?他很性情地上書蔣介石,請求他放自己出去參加抗戰,他死也要死在戰場上。
第一封信蔣介石還給予了回複,讓他安下心好好讀書學習,再後來的信老蔣就不理他了。張學良心情鬱悶,鬱悶之極的時候就喝酒,喝醉了就高喊自己要去打日本。他這個樣子讓趙一荻心裏很難過,安慰不是,勸也不是,隻能隨著他的性子來。
蔣介石給張學良規定了在溪口軟禁可以去的地方和範圍。有時候,趙一荻陪他去千丈岩或者妙高峰,聽他聲嘶力竭唱他最喜歡的京劇《失街亭》裏的唱詞。張學良的京劇唱得很好,他故意不好好唱,把好好的京劇唱得蒼涼沙啞悲壯,常常把趙一荻聽得眼淚忍不住流下來。張學良心裏苦,她比他還難受。
步老師徹底失望了,他向當局請示,這個學生他教不了,決定辭職不幹了。他一生最失敗的一次教學就是教了一個張學良,這讓他晚節不保,心情鬱悶。
老學究終於撤了,以後不用每天聽這種折磨人的課了。張學良把這空閑出來的時間用來做些事情,他到雪竇寺種了四棵楠木,寓意自己有像楠木一樣的衝天氣魄。那時候他還雄心勃勃,還憧憬著脫離監禁之後幹點大事,並不知道今後自己的一生就要這樣度過了。
溪口這邊,趙一荻舍不下張學良;上海那邊,她又不忍離開兒子。跑來跑去的,她很辛苦,卻並沒有覺出有多苦,隻是一顆心兩邊牽扯著,顧著這邊就要放下那邊。於鳳至覺得,張閭琳畢竟還小,需要媽媽的照顧,趙一荻到溪口的時候不能照顧他,太虧了這個幼小的孩子。她看著都心疼了,就勸趙一荻還是留在上海撫養張閭琳,溪口這邊有她一個人就夠了,以後趙一荻就不用過來了。
於鳳至是一片好心,趙一荻雖然一再要求還是像以前那樣兩個人倒班吧,或者大姐在這邊陪護兩個月,自己一個月,於鳳至搖搖頭,堅持還是自己一個人守著張學良,她對趙一荻說:四妹就在上海安心撫養孩子,孩子是我們老張家的未來,苦誰都不能苦了孩子。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她還能說什麼。一個做了母親的女人,愛情似乎必須退避到母愛之後,如果她不顧幼小的孩子非要堅持守著這個男人,別人會不會覺得她太自私?
她告訴張學良,以後就由大姐一個人陪著你了,我要回上海陪咱們的兒子,這段時間暫時不過來了,這是大姐的意思。
她盼著張學良戀戀不舍地拉著她的手,說自己舍不下她;盼著他去對於鳳至說,你和四妹還是輪著陪我吧。
張學良卻什麼都沒說,他這會兒不在乎哪個女人陪著自己,大姐或者四妹都無所謂,他雖然一生離不開女人,在這落魄的時候,在這動蕩的時局中,不論是於鳳至的體貼還是趙一荻的溫柔對他來說都一樣。他含糊地答應一聲,大概也覺得於鳳至的決定有道理,畢竟小兒子確實需要媽媽的照顧。
趙一荻覺得好委屈,她喉頭哽咽,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了下來。她想說自己好想好想陪在張學良身邊,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不習慣用肉麻的話表達感情。
趙一荻離開溪口,她勸自己,反正這裏離上海不遠,想他了,自己可以經常過來看他。
她走後沒多久,初秋的一個上午,溪口囚禁地廚房就著火了,大火蔓延到整個囚禁地,雖然沒有人員傷亡,但房子已經被燒得麵目全非,張學良不得不緊急離開溪口遷往別處。
這一次的囚禁地在安徽黃山,離上海更遠了,趙一荻想經常看望張學良的願望變得越來越難以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