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們的魂夢一直牽著海峽那邊的故鄉,隻是無緣回去。去美國探親的時候,在機場曾有記者問,會不會趁此機會到大陸看看,張學良誠懇地回答:不排除這種可能性,大陸是我的老家,我當然願意回去看看。

但是他們卻一直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有一次張學良連回大陸的機票都買好了,因為種種原因沒能成行,後來,趙一荻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根本就不可能再飛回故鄉。回家,成為他們終身的遺憾。

恢複了自由的張學良和趙一荻開始考慮他們到哪裏去度過餘生,兒女們都在美國,考慮到身體越來越差,為了讓他們照顧起來方便一些,他們決定移居美國。他們以年老無依靠投奔兒子張閭琳作為理由,向美國移民局提出了申請長期居留的綠卡,這個申請很快就批準了,他們順利地領到了美國綠卡。

這個年齡的老人要移居美國,就意味著他們永遠不會再回到台灣了。

他們在台灣已經有了自己的兩套房子,還有一些收藏的珍貴的古董字畫,有些東西是帶不走的,有些東西是不方便帶走的,有些是可以帶走但也要賣掉的,他們必須要籌措到足夠的資金才能到那個高消費的國度去生活,所以手頭能變賣的東西幾乎都賣掉了,然後,帶著這筆錢,他們決定移居到夏威夷。

從兒子張閭琳居住的美國西海岸加利福尼亞州南部的洛杉磯,到在北太平洋中的夏威夷還有著很遙遠的距離,即使坐飛機也要四五個小時的路程。他們為什麼要選擇夏威夷,而不是紐約的曼哈頓?

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們喜歡夏威夷的氣候和人文環境。這裏的氣候和台灣島有相似之處,並且生活著許多東方移民,在華人比較多的地方生活,更方便一些。

至於紐約這樣的城市,趙一荻首先就否決了,一來太喧囂,張學良這把年紀的人了,不適宜再過離政治很近的浮躁生活,也不適合再去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尋找熱鬧。二來那個號稱張學良女朋友的蔣士雲在紐約居住,還是讓張學良離那個女人遠一些比較安全,趙一荻覺得自己犯不著耗費精力吃那些乏味的醋。對於張學良來說,也沒必要再招惹什麼花事情事,老了老了,鬧個晚節不保,就得不償失了。

張學良這一次非常配合趙一荻,她說定居夏威夷,他就按她說的辦,她想到哪兒他隨著她。老男人往往是沒有主見的,男人老了都這樣,年輕的時候叱吒風雲,老了就返璞歸真回歸到童真時代,女人老了反而比男人更堅強更有主見。

1994年,他們離開被幽禁了四十多年的台灣,住到美國夏威夷,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自由生活。這份自由來得太不易了,足足等待了五十多年,居然能活著等來這一天。如果沒有趙一荻的愛支撐他的生命,張學良斷然是堅持不下來的。他們珍惜獲得自由後的每一天每一刻,過去愛發脾氣的張學良脾氣也變得好多了。

賣掉了最後的家底,他們大約覺得這些錢夠他們在剩下的歲月好好消費一番了。張學良那時候已經九十多歲,趙一荻的肺病越來越嚴重,經常會病危住院,他們大約覺得生命再過幾年就走到盡頭了,沒必要省著細著過緊日子,所以一到夏威夷就住進了最高檔的假日酒店希爾頓飯店,並選擇了十五樓的一套類似總統套房那樣條件最好的房間。張少帥又過上了奢侈生活,經常到外麵的中餐館吃昂貴的中餐。兩個人坐著輪椅一起到海邊看看海,麵朝大海,一雙蒼老的手十指相扣,他們執手尋找人生中最後的浪漫。人生中最浪漫的事,就是這樣相依相伴一天天老去,老得隻能在輪椅上相守。

這樣的高檔生活過了四年,他們發現身子骨還說得過去,比剛來夏威夷的時候似乎還好了一些。

高檔酒店的消費每天都高得驚人,四年的時間,算算看,要花掉多少錢啊。趙一荻發現他們的積蓄已經所剩無幾,人還在,錢快花沒了,這是人生最悲催的事情了。

絕對不能向兒孫們要錢過奢侈生活,兩個人一商量,高檔生活已經享受了,下一步把生活檔次降下來吧。索性就搬到夏威夷的老年公寓去住,飯就在寓所裏吃,可以少花很多錢。

他們住的老年公寓也是一所套房,客廳的陳設非常簡樸,但是陽光很好,能把大廳照耀得陽光燦爛,平時不出去的時候,他們就坐在客廳裏曬太陽。

他們真的老了,經常會回憶起陳年舊事,回憶起青年時代的美好歲月,幽禁的那幾十年是一場漫長的噩夢,卻也是記憶中避不開的。回頭看時,張學良驚歎於柔弱的趙一荻居然有那樣強大的力量,用嬌弱的身軀為自己撐起一片藍天,她什麼樣的福都能享,什麼樣的苦都能吃,什麼樣的罪都能受,什麼樣的委屈都能忍,上得廳堂下得草堂進得廚房,這個女人為了一生的愛,能屈能伸,真是不可小覷,這輩子遇上這個女人,是自己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