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到美國探親,他們一共去了三個多月,張學良就在蔣士雲家裏住了三個月零一天。
臨行前,曾有記者問起張學良去美國的目的,張學良笑著調侃:去看女朋友。
記者們以為這位九十歲的老爺子在開玩笑,都九十歲的老爺爺了,還有女朋友,他的女朋友一定是滿臉皺紋的老奶奶吧。張學良對他們的質疑不以為然,對他們說:你們以為女朋友是你們年輕人的專利嗎,我就不能有女朋友?
趙一荻也覺得他是在開玩笑,因為他一貫喜歡用這樣的口吻開半真半假的玩笑。
沒想到他真的去會這個他常掛到嘴邊的“最好的女朋友”了,而且還大張旗鼓地和蔣士雲秀恩愛,報刊上到處都是張學良和蔣士雲參加各項活動的照片。趙一荻平時有看報紙的習慣,當然第一時間都知道了,雖然也有一些羨慕嫉妒恨,但她一直在忍著,讓這個被關了這麼多年的老頑童敞開了撒著歡兒折騰幾天,完成他最後的夙願吧,愛他,就要在某些必要的時候放開手,一個九十歲的老頭子,去看八十歲的老情人,還能有這麼新鮮的?趙一荻這些年把什麼都想明白了,緣分是搶不走的,是你的他跑不了,不是你的也留不住。
這個蔣士雲蔣四小姐也是趙一荻諸多情敵中最頑固不化的一個,十年前,她曾經坐上飛機偷偷飛到台灣想和張學良幽會,被趙一荻攔下了,換做哪個女人也不會讓自己用了一生的苦難爭取來的一份愛情被別人攪黃了,因為趙一荻太了解張學良了,她知道這個女人的出現,對於他們的愛情意味著什麼。對這件事,蔣士雲也是耿耿於懷,對外說:這大概是女人跟女人之間總有看不開的地方,我就沒有這種女人氣。張學良現在大概要整天坐著了,真沒意思。我要是陪著他,不會像趙一荻這樣的。
蔣士雲永遠也不會理解趙一荻,她是斷然不會豁出一生陪伴一個幽禁中的人,她大約覺得這個女人腦子不怎麼靈光,是個不可理喻的人。但是張學良解禁了,情況就不一樣了,他又可以像當年的張少帥那樣和自己一起瘋一起玩了。這一次趙一荻居然沒有死死攔著他們,因為趙一荻明白了,張學良不是她蔣四小姐的張學良,她想搶也搶不走的,權當是讓她替自己照顧幾天自己的愛人,火候差不多的時候,她自然就該出馬了。
趙一荻這個女人其實是很大度的,她給足了張學良麵子,這個麵子隻是給張學良的,與蔣士雲無關。對於張學良幽會的那個女人,不管她是誰,在趙一荻看來都是一樣的。直到後來張學良在蔣士雲那裏住得樂不思蜀了,外界都在猜測張學良是不是要和趙四小姐離婚了娶蔣四小姐啊,趙一荻才不得不出麵了。
張學良總說:於鳳至是最好的夫人,趙一荻是最患難與共的妻子,貝太太是最可愛的女友,我的最愛在紐約。
風流少帥一生花心的毛病是改不掉了,現在,最患難與共的妻子要行使自己的權力了,那個放飛的風箏該收線了,否則就飛得太遠了。
趙一荻一個電話打過去,那溫柔平靜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嘚瑟了三個月的張學良一聽趙一荻的聲音就立即老實了,乖乖地答應回去。蔣士雲在旁邊默默聽著、看著,驟然明白,張少帥永遠都是人家趙四小姐的,根本沒她什麼事,她這些日子不過就是替人家代管了幾天,心裏不免有了重重的失落。
1991年6月下旬,趙一荻親自出馬,把還有些不情願離開的張學良從紐約接回,然後兩個人從舊金山轉道回台灣,完成了他們第一次到美國探親的行程。
對於蔣士雲來說,這次會麵成了他們最後的風流。張學良被趙一荻從她的曼哈頓花園街的豪宅抓回,回到台灣後,就徹底掐斷了他們之間的任何聯係,隻給蔣士雲留下一些回憶的殘缺片段。後來有人問蔣士雲,張學良說他的最愛在紐約,是在說你嗎?蔣士雲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居然還有些少女似的靦腆和羞澀,輕聲說:隨他怎麼說。
這次美國之行給張學良和趙一荻留下了美好記憶,沒有衛兵監管,沒有特務盯梢的自由生活真好。
回到台灣,他們基本上開始過自由的生活了,空閑的時候,趙一荻經常會往大陸寄回一封家書。一年前,大陸那邊的侄子聯係上了她,收到失聯了幾十年的家鄉親人的第一封家書,趙一荻激動得一夜沒睡好。父母都不在了,這幾十年,她不但沒有在爹媽跟前盡孝,連見一麵的機會都沒有,自從十六歲那年離開家,就再也沒有回去過,特別是陪伴張學良幽禁的幾十年,和親人從此音訊杳無。她好想回家看看,哪怕給爹媽的墳上捧上一抔黃土,也算是女兒盡了最後的一點孝。
每每接到家書,或者給親人寫信的時候,張學良會問趙一荻:你眼圈紅紅的,又想家了?不然趁有生之年,我們回奉天、北平、西安看看?
趙一荻含淚用顫抖的聲音說:漢卿,咱們還會有那麼一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