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徐階的時代(1)(1 / 3)

在野之人,看得更真

1554年,張居正回老家江陵養他虛無的病,養“病”期間,他大致做了下麵這些事。

第一,讀書,拚命讀書。

第二,寫詩,詩文雖然有著濃厚的田園氣息,卻絲毫掩飾不了他對政治的熱衷。他不想掩飾,因為他有抱負。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抱負都掩飾,那他成不了什麼人物。

第三,為謀殺了他祖父的朱憲(火節)寫詩。他回老家不久,朱憲(火節)就找上門來,請他吃飯喝酒。張居正喝起酒來萬分小心,生怕蹈了祖父的覆轍。但朱憲(火節)沒有要殺他的意思,張居正現在已是翰林院官員,朱憲(火節)雖然不巴結他,可卻不敢有害他之心。這種飯局讓張居正大為厭惡,因為朱憲(火節)總讓他寫詩。可他是個深沉有大略的人,所以不動聲色地為朱王爺寫詩。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他到鄉間做實地考察,發現了大地主兼並土地、貧民失業的現實,也發現了政府對農民的橫征暴斂。他得到這樣一條真理:農民是政權之根,要想根基牢固,就要讓根基快樂,而讓根基快樂的基礎,就是要減輕農民的負擔。為了感同身受農民之苦,他親自下地務農,而且就住在田地邊簡陋的房子裏,風雨無阻。

第五,無時無刻不關注國家信息,尤其是國防。在他回老家那年,東南沿海受到倭寇更加猛烈的侵擾。1555年,俺答汗攻陷大同,進犯懷來,北京戒嚴。而中央政府中,朱厚熜依然在齋戒禱告,祈求長生;嚴嵩依然在那裏拚命貪汙;徐階依然保持著謹慎的微笑,看著朱厚熜禱告,看著嚴嵩貪汙。

張居正在自己的菜園子裏,看著勃發的青菜,攥緊拳頭說:國防,皇室。是的,國防和皇室是朱厚熜上任以來國家財政最大的負擔。有朝一日,必要將這兩件事好好布置。

可他又無可奈何地笑了,因為他站在菜園子裏,要解決這兩件事,非要站在廟堂,非要站進內閣不可。

父親張文明對他每天站在菜園裏大惑不解,開始嘮叨不停。張文明說:“我們張家好不容易出了個進士,卻在家裏讀書種地,這不是對待祖宗應有的態度。況且,天生你這等人才,正如農民製造了個鋤頭,你不用,對鋤頭是很不公平的。”

張文明開始絮叨時,張居正還能忍受,但張文明一直絮叨,到最後每天唉聲歎氣,搞得張居正以為自己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為了父親能快樂,他決心回北京上班。當然,張文明的嘮叨隻是一方麵,他內心深處,還是對政治熱衷,不想輕易離開政治場,因為他所有的抱負都需要靠政治權力來實現。還有一點,他對總給朱憲(火節)寫詩,惡心透頂。

回北京前,他寫下一首詩,表達其意誌:我願移此心,事君如事親,臨危憂困不愛死,忠孝萬古多芳聲。

這種偉大的情懷,讓人聽了熱血沸騰,油然而對張居正生出好感。但“孝”他可以做到,而“忠”就有難度了,三年後的1557年回京後,他要“事君”,毫無希望。

徐階正在為朱厚熜寫青詞,憋得抓耳撓腮。聞聽張居正回來,沒有欣喜,反而很訝異:“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現在你回來也沒有意義,幹脆,你明年去河南汝寧府主持冊封崇端王的儀式吧,完事後,你順便回家看看。”

張居正對徐老師的安排沒有反駁,老老實實地去了汝寧,完成任務後,他回了老家江陵。張文明一看張居正又回來了,大吃一驚。張居正說:“這是徐閣老的安排。”張文明憑借有限的政治智慧,高叫道:“這不是冷藏嗎,怎麼能是安排?”

張居正當時也不知徐階為何要這樣安排自己。一個月後的1558年三月,張居正大概明白了徐階讓他遠離中央政府的良苦用心。

與高拱相識

1558年三月,嚴嵩受到挑戰。刑部的三個言官吳時來、張翀和董傳策在同一天上疏彈劾他,主要罪行包括貪汙、幹擾人事等。把三人彈劾的內容合並同類項,就發現都有“壞邊防”一項。

“邊防”的確很壞,自朱厚熜關閉馬市以來,俺答汗每年都猛烈進攻明北境,每次都會對北京構成不大不小的威脅。這恐怕怪不得嚴嵩,嚴嵩一直主張和蒙古人和平共處,開放馬市,可朱厚熜不幹。三人指責嚴嵩壞邊防,沒有事實依據,隻是認為嚴嵩該對蒙古人的不停進攻負責。

嚴嵩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三人同一天彈劾他,又同樣指責他壞邊防,他斷定其中有事,再一細查,果然有問題:吳時來和張翀是徐階的門生,董傳策是徐階的同鄉!

嚴嵩怒了,哪裏有這樣巧的事,這明擺著是徐階在背後搗鬼。他故技重施,跑進宮中跪在朱厚熜腳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委屈。朱厚熜看到老態龍鍾的嚴嵩哭得像個被同學欺負的孩子,心潮澎湃,下令懲治三人。嚴嵩主張把三人處斬,朱厚熜沒有聽從,把三人發配邊疆了事。嚴嵩又說三人是傀儡,背後有大陰謀家,朱厚熜說:“你別胡思亂想,我要回去吃丹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