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首輔張居正(3)(1 / 2)

他沉重地跪下去,隻聽馮保的聲音道:“告爾內閣、五府、六部諸臣:大行皇帝殯天先一日,召內閣三臣禦榻前,同我母子三人,帝受遺囑曰:‘東宮年少,賴爾輔導。’大學士(高)拱攬權擅政,奪威福自專,通不許皇帝主管,我母子日夕驚懼……”

隻聽到這裏,高拱已感覺到屬於自己的空氣耗盡了,時間變了方向,膝蓋下旋起了一陣颶風,把他拋向半空,撕了個粉碎。他清晰地感覺到心髒難以承受的刺痛,一股滾燙的液體在鼻腔裏湧動,他下意識地去抹,是血,紫黑熾熱的血!

他聽到老家國槐樹的落葉墜到地麵發出的巨響,聽到榆樹梅凋敝的慘叫,聽到褐馬雞被宰殺時發出的長嘯,就是聽不到聖旨後麵的那段話。當有人對他大喊大叫時,才把他從迷蒙中喚醒。他向上看去,馮保正在向他露出勝利者的獰笑,身邊的百官都已站起,同情地看著無助的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該起來,還是該繼續跪下去。隻聽馮保說:“還不謝恩?”

他才一個猛子紮了下去。“謝恩”兩個字,連他自己都聽不清。

“還不走?”他一站起來,就聽到馮保的話。他連看百官的勇氣都沒有,轉身擦拭了眼淚,步履蹣跚地走出了會極門。

會極門外站了兩個內侍,他們要攙扶高拱。高拱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他們,可他們又上來,一左一右,架著高拱。高拱怒火中燒,嚷道:“老子能走!”

兩位內侍“哎喲”了一聲:“俺們知道您老能走,但您沒聽到聖旨啊,要您立即回原籍,不得耽擱,我們不是扶您,是監督你趕緊滾蛋啊。”

高拱這才想起他聽聖旨時有一段時間斷片了。明製,大臣解職時可使用驛站的車馬,而高拱被明令不許使用車馬,而且還要他即刻離京。

“混賬,狗屎!”高拱在心裏罵道。當然他罵的肯定不是皇上,而是馮保。

詛咒和謾罵不是戰鬥,馮保已站在司禮監中,舉著酒杯慶祝勝利,而高拱要回家倉皇無措地收拾東西。

押送他的兵丁落井下石,催促不已。高拱悲憤得不能自已,就在昨天晚上,他還是大權在握、萬人矚目的首輔,而今天卻成了房客,被房東催逼著清房。

世態炎涼啊!

不能使用驛站車馬,高拱隻能雇車,但從北京到山西,山遙水遠,馬夫們都不願意去。高拱萬般無奈,隻好雇了一輛牛車和幾輛騾車。他出北京城時,百姓們對他指指點點,時而發出爽朗的笑聲。

“這群不能獨立思考的蠢民!”高拱想。他高拱為百姓做了多少好事,這群人轉身就忘,他坐在牛車上,看著牛屁股,眼淚嘩嘩而下。

他的政治生涯就這樣結束了,結束得讓人唏噓,其實也在意料之中。

他搞了半輩子政治鬥爭,卻從未想過,身為臣子,縱然政治鬥爭技驚宇宙,但隻要皇上一句話,就全是落花水流空。

夏言、嚴嵩、徐階,包括他自己,結局表麵上看是被政治對手搞掉的,其實一錘定音的不還是皇上的一道聖旨嗎?

很多別有用心的人,都想從中國古代政治高手那裏學到政治鬥爭的技巧,但君主獨裁製度下,君主說你行你就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隻有維護住君主,才是超級的政治鬥爭藝術,其他恐怕都是扯淡。

張居正的解釋

高拱被驅逐的三天後,1572年六月十九,張居正痊愈了八九成,在朱翊鈞的聖旨下,他上朝麵見。

朱翊鈞等張居正向他叩頭完畢,說:“先生為父皇陵寢,辛苦受熱,國家事重,隻在內閣調理,不必給假。”

張居正點頭。

朱翊鈞又說:“以後要先生盡心輔佐。”

張居正叩頭,表示要鞠躬盡瘁。

朱翊鈞說:“父皇在時,常提到先生是忠臣。”

張居正感激涕零,不能仰視說:“臣叨受先帝厚恩,親承顧命,怎敢不竭才盡忠,以圖報稱?”

朱翊鈞問:“先生有何治國之法?”

張居正回答:“遵守祖宗舊製,不必紛紛更改。至於講學親賢,愛民節用,請聖明留意。”

朱翊鈞點了點頭說:“先生說的有道理。”

張居正突然說:“臣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