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心騎著小馬,晃晃悠悠地招搖過市。
今天是初九,正逢墟市。永安城四鄰的城池的鄉人都拖著各色貨物進了城,在城西的集市上擺起了連天攤兒。每到這時,解心都忍不住央求出府采買的江娘子帶了她出來逛。江娘子知道眼前的小祖宗慣是個會鬧騰的主,候老夫人又寵得緊,自然不好拒絕,隻得每每多叫上兩個府丁跟著一路保護,才帶了解心出來。
江娘子帶隨行十來人拉著五輛板車去轉墟,與解心約好一個時辰後在市集西門口會合。每一次的墟市貨物都是最集中最齊全的,所以來轉墟的人流很多,摩蹱接背,人頭濟濟,盡目滿是黑壓壓的人影在晃動。
日頭有些毒,解心騎在小馬上混身都是汗,紗衣貼在後背,硌得她有些難受。前些日子,那個清麗的少女蘇敏兒的臉龐一直在她的腦海裏不停的轉著。晴娘說,那是鎮南大將軍蘇康義的長女,蘇敏兒的母親是候府長媳林娥的妹妹林珠,剛開始隻是蘇府側門小轎抬舉的一個妾氏,千裏尋夫至黃沙時感動了蘇康義,扶正做了將軍夫人。候蘇兩家平日裏總有書信來往,算是比較親近,蘇敏兒此次是隨母來永安候府探親的,蘇大小姐平日裏貞嫻寧靜,不太愛出門,每天都在書閣裏看書,偶爾出門都是來找解心玩。候府的人都覺得奇怪,蘇小姐溫雅端方,怎麼會跟野猴兒似的蘇丫玩到一處?
解心自己也記不得怎麼跟這蘇小姐扯上的關係,她的記憶中壓根沒有這個人!如何相識,如何玩到一起,平時裏愛玩些什麼,去過哪些地方,說過哪些話,認識了哪些人,完全沒有印象。
更別說,幼時的記憶本來就極其模糊,有好多事情都接不上頭,也撈不出頭緒。她根本不知道,這些人是原本就存在的,還是重生後改變了人生軌跡才出現的。如果是改變了,那麼,她是否還會遇上那個人?
心裏,百般滋味翻滾。
“小姑娘,小姑娘?你是要買青杏麼?一文錢一鬥。”
賣青杏的大娘不停地揮帕,馬上的小姑娘長得倒是眉目清秀,怎麼癡癡傻傻的啊?
解心下意識地勒住馬韁,那馬本來正在低頭嗅青杏,突然被一勒不由得犯了氣性,揚蹄就把裝青杏的籮筐踢翻,青杏骨碌碌的滾了一地,馬蹄踏下去,又踏爛了幾隻。
賣青杏的大嬸連忙扶筐,又追著四滾的青杏想多拾幾隻回來。來來往往的行人太多,你踢一腳我踩一腳,地上立時一片狼藉,再也沒有幾個能入得眼的果子。這光景,別說撿回來賣,就是撿都怕髒手了。大嬸看了看解心,小姑娘才五八歲,也不是故意踩翻筐,也不好說什麼重話,隻是一臉心疼地看著滿地殘跡。
解心翻身下馬,摸摸了隨身的錢袋子,這才發現錢袋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已經丟了,腰間隻剩下一條斷口齊整的紅色絲絛帶子。她扭頭看向身後,原本跟在她身後半步遠的府丁也被人流衝散了,不知道去了哪。
於是解心抽出固發的金釵子遞給大嬸,大嬸擺手不敢接。這金釵足有二兩金,做工精巧,雕了梅花,一看就非凡品。一筐果子,也就頂多十幾鬥,一鬥一文,堪堪才得十錢。這金釵,能買她們整個村子所有人家戶三年的收成了。她如何敢接!
“大嬸,拿著吧,我的錢袋子也丟了,你這青杏兒好不容易擔來市上,還沒賣就被我的馬踢成了這樣,我身上也沒有其他值錢的東西,這金釵無論如何你留著,當我是賠給你的。”解心見大嬸擗著手不敢接,硬塞到她手裏轉身就走。
大嬸連忙拉了她的衣袖直呼:“使不得使不得,這杏兒不值錢,我不要你賠不要你賠,這金釵你還是收回去吧。”
解心過意不去,便抵著小腦袋想了想。左右想了個折中的法子,“這樣吧,我住在永安候府,我叫蘇丫,下一個墟日開市的時候你就在這裏等我,我拿銀錢來換回我的金釵,可好?”
大嬸這才畏畏縮縮的接了,又用帕子把金釵纏得牢牢實實的揣入懷中,捏了捏。解心上馬一夾馬腹,調頭就走。大嬸在身後喊了兩聲:“下月初九我就在這裏等你啊,你可不要忘記了。我夫家姓馬,我們是永安城外三十裏的馬家溝的山民。小姑娘一定要記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