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朝帳篷裏望了一眼。
這帳篷不隔音,以自家姑娘的耳力,羅騫的話她一定能聽見。要是不願意見,姑娘定然會在裏麵暗示自己,自己隻要說姑娘不方便就行了,不至於抹了羅騫的麵子。
結果裏麵的夏衿像是沒聽見羅騫的話一般,站在薄荷準備好的水盆前仔細地洗著手,沒有給她半分暗示。
薄荷正為難間,就聽菖蒲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姑娘,羅公子有話要跟你說。”
夏衿這才抬起眼來:“讓他進來吧。”
羅騫鬆了一口氣,抬腳進了帳篷。
菖蒲守在了帳篷門口,表麵上垂著眼看著地麵,暗地裏卻用餘光觀察著蘇慕閑。卻見蘇慕閑看了羅騫的背影一眼,就轉身走了,並無什麼表示,倒讓菖蒲一頭霧水,不知這蘇慕閑在想什麼。
在她看來,蘇慕閑既然喜歡自家姑娘,現在姑娘卻跟一個追求者在帳篷裏單獨說話,蘇慕閑應該吃醋惱怒才對,不應該如此雲淡風輕,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帳篷裏,夏衿已用幹淨的布擦幹了手,在一張簡易的桌子前坐下,對羅騫點頭道:“坐吧。”
薄荷忙上前來,將龍琴剛剛給她的一壺燒沸的奶茶端上來,給兩人各倒了一杯,然後侍立在旁邊。
羅騫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夏衿,端起桌上的奶茶,慢慢地想啜一口。可發現太燙,他又放下了。
夏衿瞥他一下,拿起奶茶輕輕吹涼,並未將薄荷趕出帳篷去。
開玩笑,這裏不是臨江城那沒有外人的僻靜小院,外麵人來人往。雖然她這帳篷離男人們的大營有些距離,但龍琴就住在隔壁呢。她要是遣了薄荷出去,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這身清白還要不要?
羅騫不是書呆子,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隻是差不多一年的光景沒見到夏衿,而且前段時間差點喪命。此時他迫不及待地想把夏衿摟在懷裏,傾訴衷腸。對於世俗的東西,他頗有些不管不顧的味道了。
見夏衿不發話,薄荷跟一個木樁子似的杵在那裏不動,羅騫放下杯子,隻能開口:“你怎麼到邊關來了?那些禦醫拿著朝庭的俸祿,都是吃幹飯的?怎麼讓你一個姑娘家到這種艱苦又危險的地方來?”
夏衿靜靜地看他一眼,將吹涼的奶茶放到嘴邊喝了一口,發現有一股淡淡的膻味,她皺了皺眉頭,放下杯子,這才道:“朝中已派了十二個禦醫來,都拿這疫病沒辦法。太後無奈,才派了我來。”
這情況,羅騫自然是知道的。剛才他不過是沒話找話,心底裏也期盼著夏衿能說出“為他而來”這樣的話。
聽到夏衿這不減不淡的話,他未免有些失望。夏衿似乎要在他們之間築造一座橋梁,讓彼此疏離陌生些,這種感覺,從他跟夏衿四目相接,而夏衿眼裏並無太多驚喜情誼就能看出來了。
夏衿一路行來,已將前麵幾個疫區的病人看過。一旦他們痊愈,大軍裏也沒人再犯病,她可能就要打道回府。而且這軍營人來人往,再找這麼一個說話的機會,怕是不容易。羅騫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
“我離家前,曾留書一封給我娘,讓她去鄭家退親。你既在京城見到她,想來她已退了親吧?你……咱們之間的事,你是怎麼打算的?”
其實退親之事,羅夫人在托岑毅帶來的家書裏已經提及。羅騫在此時提起此事,隻是向夏衿表明,他為兩人的事已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他也希望夏衿能回應自己,甚至再努力一把,讓兩人的婚事盡快定下來。
邵家的事,他也在羅夫人的家書裏得知了。所以,他心裏越發的沒底。夏衿的人品他不會懷疑,他深知她不是那等嫌貧愛富的人。當初她身份低微時他沒嫌棄她,如今他變成了身份較低的那一個,想來她也不會嫌棄她吧?
但邵家人是什麼態度,他就拿不定主意了——羅夫人在邵老夫人麵前丟了好大一個麵子,自然沒有在信中提起。
夏衿是個極幹脆的性子。她對於跟羅騫的婚事既有了決斷,她就沒打算含糊其詞。即便這裏不是說這件事的好地方,即便這樣會影響羅騫的心情,從而影響他在軍中所做的事。羅騫問到了麵前,她就不可能再玩曖昧。
她對羅騫道:“對不起,自打你母親跑到我家大罵那日起,我就沒打算再嫁給你。”
這話如晴天霹靂,震得羅騫整個人差點失去了知覺。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用顫抖的聲音道:“我為了你來了邊關,你就這麼回報我?夏衿,你可對得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