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衿抬起那雙黑葡萄一般的眼眸,靜靜地看著羅騫,沒有說話。
對不對得起,她不知道。這世上有太多的“情”不能用斤兩來衡量。前世她活得就很恣意枉為,遊走於規則之外,快意恩仇。重活一次,她不可能再為了“情”而束縛自己、勉強自己。
羅騫喜歡她,為她做了很多,她打心眼裏感激,但她並未喜歡他到能將她漫長的歲月用在跟婆婆爭爭吵吵上。她夏衿,活了兩世,何曾如此婆婆媽媽?前世既未嫁過,這一世,如果遇不上合適的人,她也同樣可以不嫁!
見夏衿不說話,那雙黑亮的眸子如一汪無波無瀾的湖水,平靜得叫人絕望。羅騫以前要有多喜歡夏衿的這份泰然自若,如今就有多痛恨她這一性格。
“我為你,讓我母親傷心,讓我母親大病一場。如今,你卻跟我說,你從那時起就沒打算再嫁給我?”羅騫“嗬嗬”低笑起來,可那笑聲沒有絲毫歡愉,反而悲涼得讓人心顫。
站在一旁的薄荷縮了縮身體,不自在地朝帳篷外望了一眼,似乎要從菖蒲身上汲取點力量。
羅騫的笑聲從低到高,漸漸的大聲起來,狂笑不已,笑聲中,眼淚傾流而下,滴掉到他的前襟上。
聽得這笑聲,饒是夏衿在說那番話前做好了準備,心裏仍然十分不暢快,嗓子眼裏仿佛被堵了一塊大石頭,壓抑得讓人喘不上氣來。
她仍然沒有說話。
這種時候,說什麼都沒用。羅騫認為她對不起他,她就對不起他。她不想辨駁什麼。隻要不傷及家人,就算羅騫做些過激的事她也能理解。
“夏衿,你沒良心!”羅騫伸過手來,想要一把抓住夏衿的手腕,卻不想放在兩人中間的將奶茶的杯子被他這一撞,“呯”地一聲倒在了桌上,熱騰騰的奶茶從桌上淌了下來,直往夏衿身上滴。
夏衿沒有動,任由奶茶流到自己身上。好在放了一會兒,奶茶早已不燙了,但薄荷還是嚇了一跳,一把拉起夏衿,伸手用力地拍打她的前腿。
時刻注意著帳篷裏動靜的菖蒲也衝了進來。看看薄荷在處理夏衿腿上的奶茶了,她轉過身來,衝著羅騫大喊道:
“說什麼為了我家姑娘?你來邊關,還不是為了你自己?你有沒有想過你一氣跑了,我家姑娘會背上怎樣的罵名?你知不知道你母親四處說你是為了我家姑娘才來的邊關?你跟別人有著婚約,卻人人知道你為了姑娘來的邊關,你讓人怎麼想?我家姑娘的名聲還要不要?這些,你有替她想過嗎?為了自己的兒女私情,你就枉顧父母恩情;為了自己痛快,你就不管不顧地將罵名加在我家姑娘頭上。難道我家姑娘為此還得感激你、哭著喊著要嫁給你不成?”
她喘了一口氣:“還有,你雙腳一跑,倒是痛快了。可你要有個三長兩短,你叫我家姑娘怎麼辦?一輩子被人指指點點,背著罵名過日子?一輩子被你母親謾罵搓磨?親是退了,可鄭家知道是因為我家姑娘才被退親的,他們又會如何對待我們夏家?”
羅騫被她罵得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呆了好一會兒,他才消化了菖蒲的話,看向夏衿的目光極為複雜。
“我、我沒想這麼多……”他嚅嚅地道,“他們……沒拿你怎麼樣吧?”
夏衿搖搖頭:“宣平候老夫人幫我把事情壓下去了,沒讓你母親的話傳出去。”
羅騫大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目光落在夏衿濕漉漉的裙子上,他神情黯了黯,“就算我考慮不周,但我的心是誠的。你就不能改變主意,給我個機會嗎?”
他抬起眼眸,眼睛裏蓄滿了情誼:“夏衿,你不知道,這段時間我有多想你。上個月,我隨張將軍出去查探敵情,中了埋伏,差點命喪當場。那一刻,我心裏念著的唯有你……”
菖蒲咬了咬唇,擔憂地看著夏衿。
她們跟羅騫都鬧到這一步了,她好擔心姑娘心裏一軟,又原諒了羅騫。說實話,原來她還沒覺得羅騫有什麼不好,不好的是他的母親。可當羅騫指責夏衿時,她真心覺得這男人胸襟不夠。是的,他付出了,他為這樁婚姻做了很多事,但他永遠是單方麵的。他想的是他自己,他從沒想過姑娘願不願意跟他承擔這一切。姑娘都明確表示不願意了,他還要把這一切強加到她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