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揚揚的大雪,下了四天三夜,仍沒有半點停歇的跡相,浣花鎮完全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中,天地之間一片混沌。馬上就要過年了,加上連日大雪,鎮裏的路上絕少行人,除了簌簌的落雪聲和深巷中偶而傳來的一二聲犬吠,餘下的隻有死一般的靜寂,時光仿佛也因如此寒冷而停滯不前。
小鎮西頭有鎮上唯一的一家酒店,名叫悅賓樓,緊鄰出入鎮的官道。歲臘時節,大雪封路,很少有人出門,外省人和各地行商也早已返鄉,店裏的生意比先前清淡了許多。此時,店裏隻有一個客人,他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身披一襲灰色大氅,身材高瘦,相貌清奇,雙眼不大,但極為有神,和一般老年人渾濁暗淡的眼睛有著天壤之別。今日辰初,老者就到了店裏,要了五斤白酒和幾樣幹果後,就開始自斟自酌起來。
雪下得愈發大了,酒幌在寒風中獵獵作響,反而使小鎮顯得愈加幽靜。午初時分,店外傳來輕微的踏雪聲,老者耳力極強,心道“來了!”,緩緩放下酒杯,把目光投向店門。踏雪聲起始在百丈開外,彈指間就已至酒店之外,速度之快竟逾奔馬。門簾起處,挾著刺骨寒風,一條高大的身影奔入店裏。來者是一個年逾中旬的道人,雙鬢微霜,濃眉朗目,頭挽道髻,身穿一襲半新不舊的青色道服,寬袍長袖,領後斜插一柄拂塵。他身材修長,精神飽滿,顯得英氣勃勃,在店裏環視一周,他走到老者身前,跪倒施禮。
老者長歎一聲,道:“榮春起來吧,別來一向可好?”榮春道人並未起身,道:“托祖師洪福,弟子一向安好。自從潼關一別,至今已有八十多年,祖師未見蒼老,弟子久困紅塵,反而垂垂老矣,讓人感傷不已。”一番話觸動了情懷,說完用袖口拭了一下眼角。老者上前扶起他,歎道:“癡兒!八十餘年未見,想不到你的性情依舊如此!”二人攜手入座,榮春道:“祖師久已不履紅塵,今日千裏傳音招弟子來此,不知有何吩咐?”
老者道:“自封神一戰後,本教人才凋零,已無力駕馭人間局勢。如今各路妖邪勢力紛紛而起,為害天下,眼見蒼生有難,我等修道之人豈能置之不理?”榮春麵色一紅,起身謝罪,說道:“弟子無能,致使妖邪勢力橫行人間,弟子自當引咎辭職,請祖師另擇賢能之士擔任本門掌教。”
老者道:“本教人才凋零,妖魔橫行,實乃天意,非你之罪,你不必自責。今日老道招你來此,是有一事交付於你。”榮春道:“請祖師示下。”老者把目光轉向窗外,看著飛舞的雪花,緩緩道:“三日前我在行功之時,神思紛亂,心血湧動,此等情形五百年來從未有過,我預感未來必有禍事發生,於是和靈寶師弟登上忘機崖,開啟天目查觀天象。此時正值子夜,烏雲掩月,了無星辰,隻見兩條白光直衝天際,盤旋往複,矯如遊龍,持續一盞茶的時分方才泯滅不見。”
榮春道:“祖師具有無上神通,能知過去未來,想是已知白光來曆。”老者緩緩點頭,道:“大亂將生,必有曆劫之人出世,白光是上蒼發出的預兆,預示有兩個非凡之人即將出世曆劫。隨後我推演先天神數,得知此二人眼下就在蜀中的浣花鎮。二人身具異稟,一旦被妖邪所惑,走上邪路,為惡必大。如能加入本教,則能光大門戶,鎮壓群魔,福惠蒼生。我本想親自找尋二人,黃巾力士卻傳來天帝玉旨,請我和靈寶師弟前往天宮小聚幾日。”
榮春道:“天帝玉旨來得也太湊巧了。”老者點頭道:“是呀,天帝不願我幹涉人間之事,請我赴天宮小聚,其實是讓我置身事外,靜觀人間之變。天帝的意願我不能不理,尋找此二人的事隻能交付於你了。”
榮春躬身道:“祖師放心,弟子定當盡力完成此事。”老者起身道:“如此甚好。我此去天宮,三日就回,如能找到二人,三年後你領他們前往昆侖,由我親自教導他們,待其神功大成之時,擇其優者擔任本門掌教。日後光大門戶,領袖江湖,護國佑民,皆在此一舉。屆時,你塵緣已了,可以在昆侖專心修道了。”榮春心知天上三日,人間就已三年,祖師歸來之前,自己肩負重責,躬身道:“弟子謹領法旨。”
老者拍了拍他的肩頭,道:“咱們走吧。”說完,緩步出門。榮春從懷裏摸出一錠銀子丟在桌上,飛身掠到門外,隻見漫天飛雪中,一道紫光如流星一般飛向西北,空中傳來老者的聲音:“前途多艱,好自為之。”等到紫光泯滅不見,他轉身出了鎮子。出家人住店多有不便,轉了小半個時辰,他在鎮外找到一座廢棄的小廟,暫且住了下來。入夜時分,他點起一顆道教秘製的信香,投置在香爐內,之後開始行功。半個時辰後,他體內的真氣如長江大河一般,已是勢不可擋,就像要破體而出,他不由得開口長嘯。嘯聲綿長宏大,像水波一樣,擴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