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小雲家的房子被大雪壓破了屋頂，四壁也有多處損壞，已無法居住了，他和母親隻得在鎮裏找了一間被人廢棄的破屋暫時住了下來。木榮春走後，他回到暫時的住所，見母親猶在昏睡，氣息粗重，額頭火燙，高燒仍未退去。他急忙從懷中取出九轉回春丸，捏開母親的牙關放入。但雲娘子已經不會自主吞咽，他跑到屋角拿起一個破瓷碗，見裏麵的半碗清水，早已凝結成冰。
霎那間，他心如刀絞，嚎啕大哭起來。他盡管具有超越年齡的胸懷和智慧，但畢竟隻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當大難無情來臨之際，他再也支持不住，多年來承受的屈辱和苦難，多年來和母親相濡以沫的母子深情，都隨滂沱淚水一泄而出。
傷心歸傷心，他的理智仍在，奔出房門找了一戶人家，討了一壺溫水回到破屋，扶起母親的上半身，給她喂了幾口水，雲娘子總算把藥丸吞了下去。一番劇烈跑動，導致他身上的凍瘡全部開裂，膿血大量湧出，他也無暇顧及。兩日未食，僅存的一點體力已完全耗盡，他隻得坐下來休息。
就在此時，他感到一股暖流湧向四肢，一會兒工夫，早已僵直麻木的雙腿，竟有了知覺，服下不久的九轉回春丸已初見功效。小雲大喜，對此藥能夠治好母親的疾病，立時多出了幾分信心。心神一鬆，困意襲來，不知不覺睡著了。
昏昏沉沉中感到有人在推自己，一個聲音在耳旁喊道：“小雲，快醒醒，你怎麼了？”費了好大力氣，小雲方才睜開雙眼，見來人是原來的鄰居獨孤景略，他掙紮坐起，問道：“現在是啥時辰了？”不等景略回答，伸手去摸母親額頭，感覺體溫明顯降低，喘息聲也小了許多，病情明顯好轉。小雲心裏一喜，對景略小聲道：“咱們出去說。”
獨孤景略和小雲是同年同月同日所生，隻是二人出生的時辰不同，小雲生於清晨的卯時，景略生於下午的申時。二人自幼為鄰，朝夕相伴，十幾年來形影不離，相互幫助扶持，結下了非比尋常的友誼。景略的父母已於多年前亡故，眼下他和本家的叔叔一起生活。他和小雲同歲，身材卻比小雲高出一大截，小小年紀頗有英武之姿。
此時已是入夜時分，天色漆黑，一鉤彎月冉冉升起。二人出了房門，在門前的雪地上並肩坐了下來。景略道：“方才過來找你，見你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我還以為你死了呢！你是不是想嚇死我！”說完微笑，一口雪白的牙齒在月光下分外醒目。小雲微笑道：“苦難尚未受夠，不會輕易就死的，你來做什麼？”
景略道：“昨天我在去學堂的路上遇到一個外省人，他說他於暗中觀察我好幾天了，認為我資質很好，想收我為徒，讓我跟隨他前往京師學藝。”小雲道：“有這等好事？你去不去？巧了，今天我也遇到了一個外省人。”說完起身回到破屋，拿出一口破鍋，用石頭支起來，捧了幾把積雪放入鍋裏。景略從周圍拾來一些柴禾放入鍋下，待點起火，二人坐下等著水沸。
景略道：“你遇到的是何人？”，小雲便把遇到木榮春的事，從頭到尾講了一遍，說完挽起褲腳，伸直雙腿，讓景略觀看。隻見原本潰爛之處已開始結痂，紅腫也基本消退。景略豎起大拇指，道：“這老道士的藥果真了不起！不過他為何要幫你？”
小雲微微一笑，道：“他是想收我為徒！”景略十分驚訝，道：“你是怎麼知道的？”小雲道：“我猜的，他多次想用言語激怒我，又問了許多莫名奇妙的問題，他是在試探我，並借此了解我的心性和品格。除了想收我為徒，我實在想不出他為何要這樣做。”
不知為何，景略突然蹦起來，大聲道：“不行！”見小雲驚訝，解釋道：“我是說你不能跟他去當道士！”小雲哭笑不得，道：“拜他為師，並不一定非當道士不可。”景略坐下來，搖頭道：“那也不行！”小雲頗感好奇，道：“這又為什麼？”見鍋裏的水已經沸騰，起身回屋拿出竹籃，伸手抓出一把米，想了想又放回去一半，把餘下的半把米投入鍋中。
景略道：“所有的道士都一樣，他們隻是一群自了漢，隻顧自己修仙求道，百姓生死和國家安危從來都不放在心上，你如果拜他為師，日後豈不也就變成了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再說，你隨他入山修道，伯母怎麼辦？”小雲微笑道：“真是有其師則必有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