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雲走到近前,白衣男子緩緩坐起,高聲吟道:“功名非真原是夢,富貴亦假總成空。水流千川一瓢飲,花嬌百色半枝濃。”聲音清亮悅耳,吟罷,將杯中酒一口飲盡,起身麵向小雲,道:“如此月夜,如此良宵,獨酌無味,道兄能否賞光和我共盡幾杯?”言語有禮,行為舒緩,絲毫不顯敵意。
小雲心裏十分驚奇,此人風雅絕倫,倜儻不群,竟是魅力無窮。他方才吟誦“水流千川一瓢飲,花嬌百色半枝濃。”,無非是說,世間可以拿來享用的東西,猶如千百條河流,數目難以計數,以有限的生命無法全部享用。所以他隻追求美色,功名富貴則可棄之不顧。此人有取有舍,並非貪得無厭之輩;人前自承好色,率真可愛,也絕非虛偽狡詐之徒。心裏對他生出了幾分喜愛,道:“閣下有請,敢不從命!”和翥凰攜手向前走去。
二人走到皮毛邊緣,翥凰稍一猶豫,停了下來。小雲並不理會,繼續前行,雪白的皮毛上登時留下了兩行黑黑的足印。白衣男子歎息一聲,道:“道兄足下的皮毛,得自北極的娑羅山,乃是神獸白羆之皮,世間僅此一席,價值無可衡量,寶貴之極。道兄不知愛惜,豈不是暴殄天物?”
敵人層出不窮,小雲已不想再浪費時間,故意踩髒皮毛,正是為了激怒白衣男子,以便盡早動手。見他並不發火,倒是頗出意外,道:“再寶貴的皮毛,也隻是用來給人使用的,擔心皮毛損傷,小心翼翼的維護它,作為使用者的人,豈不成了皮毛的奴隸?人和皮毛,孰主孰賓?究竟是人享用皮毛,還是皮毛享用人?”
白衣男子悟性極高,隨即領悟,哈哈大笑,道:“道兄言之有理!芸芸眾生皆為外物所累,猶自不覺,的確可悲,想不到我居然也是此等樣人!道兄不愧是老莊門徒,智力圓融,辯才無雙,語含機鋒,振聾發聵,本人佩服之至!”他並不出言反駁,竟是從善如流,小雲已知他必是極有自信,才有勇氣承認自己的不足之處。此人不被言語所激,隨和圓滑,絕非血勇之徒,功力定是極高。微微一笑,道:“言語爭鋒,已入下乘,大道無形,聖人行不言之教。閣下的盛讚之辭,紫微受之有愧!”亮明身份,準備放手一搏。
白衣男子神色毫無變化,仿佛道門掌教在他眼裏,和普通人也無多大差別,說道:“今日得遇高賢,幸何如之!請坐!”他始終不顯敵意,小雲也不好翻臉相向,轉頭招呼翥凰,三人一起坐了下來。小雲道:“請問閣下高姓大名?”白衣男子凝視翥凰,神色無比震驚,道:“姑娘之美,人間罕見,莫非是九天仙子下凡塵?不知姑娘是否仍舊待字閨中?”當麵詢問一名少女是否已經出嫁,實為失禮之舉,但翥凰並不在意,也無羞澀之態,笑靨如花,挽起小雲臂膀,道:“我是雲郎的妻子!”言語中充滿自豪和喜悅。
白衣男子十分沮喪,搖頭不已,嘴裏連呼“可惜!”小雲不解,道:“閣下可惜什麼?”白衣男子神色立變,恍如一頭正準備和同類展開爭奪配偶之戰的公山羊,神威凜凜,高傲無比,森然道:“你不過是占了近水樓台先得月的便宜,才搶得了先機。如果是你我二人同時認識這位姑娘,你絕無半點機會!我未戰先輸,豈不可惜?”
小雲啼笑皆非,此人先前在詩句中自承好色,此時看來竟是半點不假!說道:“你為何不回答我先前的提問,莫非有難言之隱?”白衣男子雙眼一翻,道:“我是簡伯文!”
江湖中有幾個神秘人物,無人知道他們的來曆和功力高低,其中就包括花帝簡伯文。吳越交界處有一座俱盧山,此人在山中自建了一所莊園。園內廣植奇花異草,亭台樓閣一應俱全,景色綺麗,集納各族美女約有近百人,號稱百花宮。此人一向不問世事,絕少涉足江湖,日常以美色自娛。他有七名妻子,皆非華夏族裔,分屬蠻荒的七個少數民族。夫妻八人,伉儷情深,無論前往何方,皆是一同出行。親密無間,儼如一人,世人頗以為異,有好事者便給夫妻八人起了一個外號,稱之為七葉一枝花。七葉是指他的七名妻子,身為男子的簡伯文反被以花視之,此外號不無調侃之意。
小雲曾聽木榮春提及此人,心想:據大師兄言道,此人素無大惡,莫非眼下他也淪為了神秘組織的走狗,開始為非作歹起來?簡伯文親手執壺為小雲倒了一杯酒,酒色橙黃,香氣撲鼻,注入金杯後,如同琥珀。酒漿掛壁粘杯,猶如蜂蜜,質重粘稠,醇厚可知。小雲饞涎欲滴,迫不及待舉杯和他對飲了一杯。酒液入喉,如飲瓊漿醴泉,甘美香甜,純正無比,絕無半點水氣,唇齒留香,竟是回味無窮,不由得大聲讚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