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講,李訓都必須先下手為強——在鏟除宦官的同時,把鄭注一塊做掉。
換言之,李訓必須另行製訂一個計劃,趕在十一月二十七日的王守澄葬禮之前行動。
心意已決,李訓立刻召集自己的一幫心腹,商討具體的行動細節。他的心腹包括宰相兼刑部侍郎舒元輿、左金吾大將軍韓約、河東節度使王璠、邠寧節度使郭行餘、京兆少尹羅立言、禦史中丞李孝本。
經過幾天的密謀,一個看上去相當完美的計劃就出籠了。
行動時間,就定在十一月二十一日的早朝,比鄭注的原計劃整整提前了六天。
對此,文宗和鄭注當然是一無所知。
而李訓和他的心腹們當然也不會料到,這個看上去相當完美的計劃,非但沒有鏟除宦官集團,反而把他們所有人,全都推進了身死族滅的萬丈深淵……
太和九年(公元835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一切都與往常並無不同。天剛蒙蒙亮,文宗就已經來到了大明宮的紫宸殿,準備舉行朝會。
片刻後,文武百官魚貫進入大殿,按官階高低站定班次,隻等著金吾將軍一如平日那樣高聲奏報,“左右廂房內外平安”,然後百官就可以奏事了。
可是,這天早朝,左金吾大將軍韓約進入大殿的時候,報的卻不是平安,而是祥瑞。
滿朝文武清晰地聽見,韓約用一種異常激動的聲音向天子奏報:“左金吾聽事(辦公廳)後院的石榴樹上,昨夜天降甘露,臣已遞上‘門奏’(夜間宮門緊閉,凡有緊急奏章皆從門縫投入,稱為門奏),請陛下移駕往觀!”。
韓約說完,三拜九叩向天子道賀。李訓和舒元輿當即出列,率領百官一起向文宗祝賀。
天降甘露,象征著天下太平,無疑是一件普天同慶的大喜事。李訓和舒元輿隨即邀請文宗前往觀賞,以領受天賜的吉祥。
文宗李昂也感到異常驚喜。連老天爺都忍不住降下了祥瑞,這足以證明太平盛世已經指日可待了。
文宗當即宣布——暫停朝會,百官隨駕前往含元殿。
於是,百官依次退下,來到含元殿內重新站定。一個時辰後,天子李昂乘坐鑾轎出了紫宸門,登上含元殿,命宰相和中書、門下兩省官員先去“左仗”(位於含元殿左側的左金吾辦公廳)查看。過了一會兒,李訓和舒元輿等人回來向天子奏報:“臣等已經查驗過了,恐怕不是真的甘露,應暫緩對外宣布,以免天下百姓爭相道賀。”
“怎麼會這樣?”李昂大為失望,回頭命左右神策中尉仇士良、魚弘誌去重新查看。
仇士良等人隨即走出了含元殿。
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李訓和舒元輿對視一眼,立刻傳召河東節度使王璠和邠寧節度使郭行餘上殿聽旨。
按原定計劃,王璠和郭行餘各帶著數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等候在丹鳳門(大明宮正門)外,一等李訓宣旨,他們就要即刻帶兵進入大明宮,與金吾衛裏應外合誅殺宦官。可不知道為什麼,隻有王璠帶著他的河東兵進來了,郭行餘卻是單槍匹馬,邠寧兵一個也沒有隨他入宮。
計劃開始走樣了。
李訓感到了一絲不安。
更讓李訓不安的是,沒帶兵的郭行餘前來殿下聽宣了,而帶著兵的王璠卻臉色蒼白、雙腳打顫地遠遠站著,一步也不敢靠近含元殿。
看來,王璠和郭行餘是靠不住了。李訓憂心忡忡地想。
一切隻能看韓約的了。
此刻,含元殿左側的金吾衛衙門內,宦官仇士良沒有看見傳說中那晶瑩剔透的甘露,隻看見了韓約那蒼白如紙的臉上一顆顆滾圓的汗珠。
為什麼在這樣一個大冬天的早晨,這個左金吾大將軍竟然會大汗淋漓呢?
仇士良滿腹狐疑地盯著韓約,問:“將軍這是怎麼了?”
話音剛落,一陣穿堂風吹過,吹起了廳堂後側的帳幕。仇士良無意中瞥見了一些閃閃發光的東西。
那是兵器。
隨著帳幕的晃動,仇士良還聽見了一些聲音。
那是兵器相互撞擊發出的鏗鏘之聲。
什麼也不用再問了,所謂的天降甘露純粹就是一個陷阱。仇士良和宦官們猛然掉頭就往外跑。跑到門口時,守衛正準備關閉大門,仇士良高聲怒斥,守衛一緊張,門栓怎麼也插不上。仇士良等人衝出金吾衛,第一時間跑回皇帝身邊,奏稱宮中已發生事變。
全亂了,計劃全亂套了。
李訓知道,此時此刻,誰把天子攥在手裏,誰就能掌控整個大明宮的局勢。他立刻呼叫殿外的金吾衛士兵:“快上殿保衛皇上,每人賞錢百緡!”
仇士良當然不會讓天子落入李訓之手,馬上對文宗說:“情況緊急,請皇上立刻回宮!”旋即把文宗扶上鑾轎,和手下宦官擁著皇帝衝出含元殿,向北飛奔。李訓抓住轎杆,情急大喊:“臣還有大事要奏,陛下不可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