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水音處理好雕花小刀，黑衣人已經被抬到石床上，被白倪覆上一塊適才煮過的開洞白布，唯有刀傷露在外麵。
“行了，”隻聽白倪對丁長生說，“你衣物不淨幫不上什麼忙，出去候著吧。”
“是！”丁長生答完，退到石門外。
“過來。”白倪轉身，示意慕水音站到他左邊。他們身後，是擺滿藥和工具的桌台。“從現在開始，我要什麼，你就拿什麼。”——和慕水音一樣，白倪的整張臉也遮地隻剩一雙眼睛，目光如劍如棘。
慕水音點頭。
“很好，”白倪發出指示，“白瓶。”
慕水音聞言，忙從藥箱中找出目標。
“擰開白瓶，把藥粉倒在我左手上。我說停，立即停。”
慕水音依言行事。倒藥粉時，她瞥見了黑衣人暴露在外的傷口。血液尚未完全凝結之處，利刃翻起皮脂，皮下嫩滑的肌肉因為破裂變得猩紅猙獰。
這個距離，空氣中的膻腥更加濃烈，插在男人胸口的雕花小刀，讓慕水音想起阿哥身上滴血的尖木……
“停！”
慕水音回過神，立即停手。
“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把我的話忘了！”白倪厲聲喝道，“我不是讓你隻準看著我嗎？！”
這句一出，慕水音的滿腔驚恐與不適被湧上來的羞澀衝淡，臉一下燙到了脖子根。隻準看著他，原來是這個意思。慕水音隻覺心如鼓擂，又悵然若失，最後還是定了定神，抬眸迎上雕花爵責備的目光。
“這樣就對了，”語氣柔和下來，“現在遞器具，上麵的編號你看見了吧……”
靜。
沉悶的靜。
天花板的一圈瓶燈睜足了亮眼，認真地盯著全神貫注的白倪。
同時看著的白倪的，還有慕水音。她有時看白倪寬闊的背，有時看他隻露出眼的側臉，有時看他的手……看手也算是看他吧？
可是一看白倪的手，慕水音的眼光馬上就被他手裏正做的事吸引過去。
此時，白倪正手執一一號器具取刀。一一號長得有些像鑷子，但末端卻是彎曲的。
黑衣人胸口的雕花小刀帶著膿血落地。白倪用一一號撐開傷口，傾斜另一支手，將劑量準確的麻沸散填進去。
“用一二號夾小塊棉布給我。”
白倪用一一號夾過棉布，塞進血窟窿裏，棉布瞬間整片被染成紅色，夾雜著些許雪白的碎骨。“再一塊！”“還要！”……
傷口的血腫被清理幹淨，白倪終於能看見血骨深處。一群毛綠色的細瘤附著在肉壁上。這肉瘤是葡蓮子引起的。就是它們，讓中了葡蓮子毒的人中氣不調，麵黃肌瘦。
“一五號。”冷靜的聲音。
一五號是一把雕花柳葉刀，薄而細，圓頭。慕水音剛才就不解：刀除了解肉殺人，還能做什麼用？
白倪用一一號擴開傷口。隻見他執弓般捏著柳葉刀，嫻熟地滑入血肉之中，準確地停在肉瘤根部，利落地開始切割。
一陣嗆人的腥膿味襲擊了慕水音。從剛才開始，她的胃就在惡心地翻滾。黑暗的回憶悄悄聚集，慕水音下意識地咬住了下唇。
“一七號。”
雕花小刀的刀柄送到白倪眼前，卻在止不住地發抖。醫生轉頭，並沒有接刀，而是有力地握住了慕水音戰栗的手——“不許看！”懾人卻溫柔的目光從醫生俊逸的雙眼中迸出，“看著我！！想想讓你覺得快樂的事！！”
七歲以前，想必是很快樂的。可是七歲那年的遭遇令她丟下了之前所有快樂的回憶。
要說快樂，果然還是在香格裏拉那段日子。
對了。就是在香格裏拉度過的最後一個夏天，遇到了他！
那時，她已是醉鳳峽的一位小名人，隻因她長得細白秀氣，性子卻頑烈陰狠，在一幫男孩子中間稱王稱霸。那段時間總有人跟她暗示，說陰殺林來了一個怪物。
明知是計，慕水音仍獨身前往。陰殺林毒花叢生，飛禽猛獸都會避之而行，何況人肉之軀？峽穀人家千叮萬囑，不準自家的小孩靠近陰殺林，可慕水音偏要去！她要殺了傳說中的怪物，讓那幫混小子心服口服！
此時，怪物就在慕水音眼前！它又高又大，像巨人的鐵馬車，又沒有馬來拉！尾座連著一個方鐵桶，呼嚕呼嚕直冒煙。用手碰了碰，燙死她了！
這是個什麼玩意兒？九歲的慕水音決定攀上去騎馭它！剛攀到一半，就聽震耳欲聾的一聲怪響，怪物自己動了起來！
怪物的蘇醒不僅沒把小女孩的雙腿嚇軟，反而令她興奮不已！慕水音逆著風往上攀，到頂端往裏一看——好家夥！這怪物肚子裏竟有一個白發老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