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突然莫名其妙地發熱。那聲音又持續了一會,終於平靜了下來。一個突然高起來的女人聲音,嚶嚶在哭。那聲音時斷時續,床的吱吱扭扭的聲音也夾雜在其中。一會由低而高,一會由高而低,還有床頭和牆有節奏的碰撞聲。由緩到急,然後由急而緩,接著又突然安靜了下來。水滴的聲音還依然如故,也許一直都有,隻不過剛才成為聽不到的背景音。

她的思緒一下子從老胡身上走開了,她開始想象隔壁房間那兩個人會是什麼人,是嫖客和妓女嗎?據說,每個旅館都會是這種交易的發生地。她想自己怎麼這麼倒黴,如果是住在了妓女的客房隔壁,那豈不是每天她都要強迫聽房嗎?她要給服務台打電話,投訴。她拿起電話,按了幾個數字,又放下。怎麼說呢?讓他們去告訴隔壁,小點聲,注意影響,還是讓他們通知110去掃黃打非。管得著嗎,這種事?是啊,管得著嗎,她連老胡都管不著呢。那麼,難道她隻能裝作沒有聽到?這可辦不到,夜晚的安靜,隻是在放大著某種聲音。也許是旅行結婚的小兩口正在度蜜月呢。不可能,聽那說話的口氣不可能,更像是一對偷情的人。越是阻止自己不去作這些無聊的猜測,卻越是不能,大腦好像不聽自己指揮一樣。

沒法睡了,她隻好起來,打算洗衣服。

賓館的香皂小得不能再小。她的手停在香皂旁盛浴具的小托盤裏,那裏有一個粉紅色的小盒子,上麵寫著:避孕套。她拿到手裏看了看。挺周到的嘛,難怪呢。

她轉過身,輕輕一鬆手,避孕套落在馬桶裏,然後,她按開了那個衝水鈕,但是那個有著粉色包裝的避孕套隨著水流打著漩渦,就是不下去。如此反複了幾次,還是漂在水麵上。

她打開電視,將聲音調到幾乎最大,但不知道為什麼,剛打開,又馬上關上了。過了不久,那個熱浪樣的聲音又響起來……她想,為什麼她這麼在乎這聲音呢。這麼一想,好像自己不應該似的。

但她不得不又開始猜測隔壁這對男女,如果他們是情人,各自又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來路呢?耳朵似乎很配合地警覺地聽著隔壁斷斷續續的聲音。她對自己有如此強的偷窺欲有點始料不及,竟有一點按捺不住的興奮。真無恥,她小聲罵著,也不知道是罵隔壁,還是在罵自己。

那個沒有衝下去的避孕套,那個粉紅色包裝的避孕套還在馬桶裏,泰然自若的,上麵還有一行清晰的黑體字——天然橡膠製品。

這還真是個問題。她看著那個衝也衝不下去的避孕套。

想起以前,每隔一段時間,她要到單位的工會領這個東西。每次領的時候,單位的工會幹事會問,中號的?要幾盒?夠不夠?還要別的嗎?藥要不要?然後,從鐵櫃子裏,取出一個紙箱子,紙箱子裏是各色的避孕用品。她有點不好意思,用報紙包了那些一盒盒的避孕套,有點做賊樣的走了。過段時間,她再去領的時候,工會幹事會很自然地跟她打招呼,又用完了。她覺得,這話裏好像還有不可言說的潛台詞,不過,幹事的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隻是說,這次這個好,彈性比上次那個還強。老胡有一次卻說,這玩意到底是發的,不如賣的彈性好。而老胡一再說過,這玩意套上就好比隔靴搔癢。套兩層更像是隔著棉靴子搔癢。自從一次意外懷孕後,她每次都讓老胡套上雙層避孕套。

後來,她領這玩意的頻率越來越少,因為他們隔靴搔癢的頻率越來越低,以至於有幾次在上下班的路上,碰到工會幹事,工會幹事跟她招呼,怎麼不來領東西了?她確實好久沒去工會幹事那兒了。

老胡問她,你知道我身份證放哪了。她說,沒見。其實,那身份證就鎖在她的辦公室抽屜裏。她想,隨時可以拿著身份證去查詢他的電話。兩個月的電話記錄,她似乎看到了蛛絲馬跡。每到快中午的時候,就有一個電話出現,幾乎天天如此。她照著這個電話打過去。是一個女人的聲音。然後,在那個喂喂的聲音中,她就掛了,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甚至有點害怕,仿佛她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他和一個女人每天中午頻繁通電話能證明什麼呢?什麼都不能證明。如果她想捉奸的話,電話記錄不能說明。難道她是想捉奸嗎?似乎又不是。她隻是想證實自己心裏的疑惑,但卻越來越疑惑。她開始注意老胡接電話的樣子。有時,有些扭捏,隻是噢噢噢嗯嗯嗯,有時候放下電話,看到她在看著自己,會有點尷尬的略帶歉意的笑。她問,是誰?老胡說,是同學。但看那神色,分明不僅是同學這麼簡單。但又複雜到什麼程度,她也問不出來,想到可能把老胡問惱,她不知道再怎麼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