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王陽明如何做到知行合一之南贛剿匪(4)(1 / 3)

他聽著投降派和主戰派的辯論,聽著大雨把樹葉打得發出淒慘的叫聲,這種叫聲把他從恍恍惚惚的虛空中拉回現實。他看了看外麵的雨,以一種奇異的聲調說:“今天這麼大雨,王陽明該不會有所行動吧?”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自從收到王陽明的招降書後,藍天鳳仿佛靈魂出竅,誰也不知道他每天坐在椅子裏兩眼無神地望著外麵的天空在想什麼。用王陽明的話說,藍天鳳的心已經亂了。他沒有能力應對有生以來遇到的最厲害的敵人——王陽明。

1517年農曆十一月初一中午,他才脫卸了折磨他好多天的精神包袱:王陽明部隊同時在鎖匙龍、葫蘆洞、荼坑、十八磊、新地發起進攻。他的傳令兵把命令傳給他時,這五處已經失守了三處。

藍天鳳連吃驚的力氣都沒有了,他自言自語:“王陽明真是用兵如神,這些兵怎麼像是從天而降啊?”

他的衛隊長大吼一聲:“大王,風緊啊。”

藍天鳳叫了起來,靈魂終於附體,傳令他的衛隊集合,就在桶岡裏憑借地勢打阻擊戰。但是王陽明部隊已經一擁而入,雙方幾乎是摩肩接踵,根本沒有打阻擊戰的條件,隻能肉搏。盧珂部隊在此時發揮了重要作用,為了重新做人,立下功勳,他和他的五百人和藍天鳳衛隊玩起了命。藍天鳳和他的幾個親信在萬人中衝出一條血路,奔向十八磊逃跑。十八磊尚未陷落,藍天鳳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命令他的守衛部隊拚命抵抗。雙方僵持了一夜,盧珂的部隊趕到,一頓衝殺,十八磊陷落。藍天鳳又逃到桶岡後山,在這裏死守數日,最終見大勢已去,他就設想乘飛梯進入範陽大山。因為老話說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但老話還說了,“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王陽明早在範陽大山中布置了部隊。藍天鳳在桶岡後山前無進路,後無退路,仰天長歎說:“謝誌山害我。”說完,看著萬丈懸崖,一個猛子栽了下去。

謝誌山不如藍天鳳骨頭硬,他主動放下武器投降了。

至此,橫水、左溪、桶岡被全部平定,王陽明所耗費的時間不足一個月。據說,王陽明在打掃戰場時,湖廣部隊才到達郴州,聽說王陽明已經消滅了謝誌山和藍天鳳後,部隊指揮官吃驚得張大了嘴巴,像是被人塞進個拳頭:從前三省聯合剿匪,打了一年也不見成效,而王巡撫朝去夕平,如掃秋葉,真乃天人也!

這位部隊指揮官說王陽明是天人,恐怕未必可信。因為他是把王陽明和他們這群飯桶相比而言的。王陽明早就說過,無論是三省還是四省聯合圍剿,唯一的作用就是勞民傷財,助長土匪們的傲氣。三省部隊的長官都是平級,沒有統一的指揮,而且距離剿匪地點路途遠近不同,先到的部隊如果等後到的部隊,等於是把一大批軍糧拉到南贛讓士兵吃,這和旅遊吃大餐沒有區別。而當大家聚齊後又都不用力。比如剿橫水、左溪,湖廣部隊和福建部隊認為這是江西部隊的事。如果剿龍川,江西部隊又認為是廣東部隊的事。沒有責任感的部隊注定沒有戰鬥力,多次剿匪失敗後,南贛地區的部隊已沒有鬥誌,隻是一群消耗糧食的吃貨。

按王陽明的心學,一個人如果用心誠意,天下就沒有難事。因為心外無事,一切事都是心上的事,就看是否用心。

王陽明可謂用心良苦。每一場戰役之前,他都深思熟慮,盡量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他打詹師富,用兵五千人,打橫水、左溪用兵一萬人,打桶岡用兵一萬人,所耗費的錢糧據他自己說不過幾千金。而數省聯合圍剿時,每天都要耗費千金。

王陽明的目光不僅是在戰場上,還在戰場外。他曾仔細考察研究後寫給中央政府一份報告。報告上說,南贛地區的匪徒數量在五六年前還是幾千人,可最近這三五年,他們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原因有兩個,一個是如謝誌山、詹師富這樣的山賊的確有過人之處,能在短時間內招兵買馬。但最關鍵的因素是,當政者在某些方麵的推波助瀾。比如各種苛捐雜稅,這是逼人為盜。再比如,政府軍的圍剿不是沒有成效,但剿滅一股土匪後,就認為萬事大吉。他們一走,該地馬上又崛起另一股土匪。

王陽明所認識到的問題隻有一個辦法可以解決,那就是該地吏治清明,但這顯然辦不到。王陽明可能也意識到這一點,所以他三番五次地上書朱厚照,要朱厚照取消南贛地區的苛捐雜稅,尤其是鹽稅,他說他在萬安遇到的那群水盜就是這種不合理稅收的直接後果。但是,朱厚照並沒有回音。王陽明也並未唉聲歎氣,他隻能盡最大心力讓匪患不再如狗尿苔,見雨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