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說:“大家都有,何況你於中?為何要謙讓起來?這是謙讓不得的。”
於中才笑著接受。
先生又說:“良知在人心中,無論你如何做,都無法泯滅它。即便是盜賊也知道不應當作盜賊。喊他是賊,他還不好意思。”
於中說:“這隻是由於物欲遮蔽。良知在心中,自然不會喪失。好比烏雲蔽日,太陽又何曾喪失?”
先生說:“於中你如此聰明,別人未必有你這樣的見識。”
【一八七】
先生曰:“這些子看得透徹,隨他千言萬語,是非誠偽,到前便明。合得的便是,合不得的便非,如佛家說‘心印’[376]相似。真是個試金石、指南針。”
【譯文】
先生說:“把這些道理認識透徹,無論千言萬語,是非真假,一看便明白。符合的就對,不符合的就錯,好比佛家說的‘心印’一樣,真是個試金石、指南針。”
【一八八】
先生曰:“人若知這良知訣竅,隨他多少邪思枉念,這裏一覺,都自消融。真個是‘靈丹一粒,點鐵成金’。”
【譯文】
先生說:“人如果知道良知這個訣竅,無論有多少邪思枉念,隻要良知一覺察,自然會消除。真是‘靈丹一粒,點鐵成金’。”
【一八九】
崇一曰:“先生致知之旨發盡精蘊,看來這裏再去不得。”
先生曰:“何言之易也!再用功半年看如何?又用功一年看如何?功夫愈久,愈覺不同。此難口說。”
【譯文】
崇一說:“先生把致良知的宗旨闡釋得淋漓盡致,看來在這個問題上已經沒有深入的餘地了。”
先生說:“怎麼能說得如此容易!你再用半年功夫看看如何?再用一年功夫看看如何?功夫越久,越覺得不同。這很難用語言表達清楚。”
【一九〇】
先生問:“九川於致知之說體驗如何?”
九川曰:“自覺不同。往時操持常不得個恰好處,此乃是恰好處。”
先生曰:“可知是體來與聽講不同。我初與講時,知爾隻是忽易,未有滋味。隻這個要妙,再體到深處,日見不同,是無窮盡的。”
又曰:“此‘致知’二字,真是個千古聖傳之秘,見到這裏,‘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
【譯文】
先生問:“九川你對致良知的學說體會得怎樣了?”
九川說:“感覺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操持時常常不能恰到好處,現在可以了。”
先生說:“由此可知體會到的與聽到的不一樣。我剛同你講的時候,知道你稀裏糊塗,體會不到什麼。從恰到好處再往下深入,每天都會有所不同,沒有窮盡。”
先生又說:“這‘致知’二字,真是千百年來聖賢流傳的秘密,懂得這個道理,便能‘百年以後聖人複出也不會有疑惑’。”
【一九一】
九川問曰:“伊川說到‘體用一原,顯微無間’處,門人已說是泄天機[377]。先生致知之說,莫亦泄天機太甚否?”
先生曰:“聖人已指以示人,隻為後人掩匿,我發明耳,何故說泄?此是人人自有的,覺來甚不打緊一般。然與不用實功人說,亦甚輕忽,可惜彼此無益;與實用功而不得其要者提撕之,甚沛然得力。”
【譯文】
九川問:“程頤先生談到‘體用一原,顯微無間’時,學生說他泄露天機。先生致知的學說,莫不是泄露了太多天機?”
先生說:“聖人早已把致知的學問指示給人看,隻是被後人掩蓋了,我不過是把它揭示出來罷了,怎麼能說是泄露天機呢?良知是人人具有的,隻是人們無知無覺罷了。如果對那些不肯切實下功夫的人說,他們對此肯定十分輕視,對彼此都沒有益處;如果對那些肯切實用功卻不得要領的人講明白,對他們就大有裨益了。”
【一九二】
又曰:“知來本無知,覺來本無覺。然不知則遂淪埋。”
【譯文】
先生又說:“知道了才知道本無所謂知道,覺悟了才發現本無所謂覺悟。但如果不知道,那麼自己的良知便會淪陷、埋沒。”
【一九三】
先生曰:“大凡朋友,須箴規指摘處少,誘掖獎勸意多,方是。”
後又戒九川雲:“與朋友論學,須委曲謙下,寬以居之。”
【譯文】
先生說:“但凡對待朋友,應當少一些批評指摘,多一些勸導鼓勵才好。”
而後先生又告誡九川,說:“與朋友討論學問,應當謙虛委婉,寬以待人。”
【一九四】
九川臥病虔州。
先生雲:“病物亦難格,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