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傳習錄下(3)(1 / 3)

【譯文】

先生說:“我們致良知也隻是各人盡各人的力。今天良知認識到這個程度,就根據今天的認識擴充到底;明天良知又進一步領悟,就根據明天的認知擴充到底。這就是精研專一的功夫。與別人討論學問,也必須根據對方的能力所及。好比樹木剛剛萌芽,隻用一點水去灌溉,樹芽長大些,便加些水。樹木從兩手合握的大小到雙臂合抱的大小,灌溉的多少都是根據樹的大小來決定的。如果隻是小小的樹芽,卻把一桶水都澆上去,就會把樹給浸壞了。”

【二〇五】

問知行合一。

先生曰:“此須識我立言宗旨。今人學問,隻因知行分作兩件,故有一念發動,雖是不善,然卻未曾行,便不去禁止。我今說個知行合一,正要人曉得一念發動處便即是行了。發動處有不善,就將這不善的念克倒了,須要徹根徹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潛伏在胸中。此是我立言宗旨。”

【譯文】

有人向先生請教知行合一。

先生說:“這就必須了解我的立言宗旨。今人的學問,把知與行分作兩件事,所以有一個念頭發動,即便是不善的,隻因為沒有去實行,就不去禁止它。我如今說知行合一,正是要人曉得一念發動之處便已經是實行了。意念發動之處有不善,就要將這個不善的念頭克去,需要徹底根除,使得不善之念不能在心中潛伏。這就是我的立言宗旨。”

【二〇六】

“聖人無所不知,隻是知個天理;無所不能,隻是能個天理。聖人本體明白,故事事知個天理所在,便去盡個天理。不是本體明後,卻於天下事物都便知得,便做得來也。天下事物,如名物度數、草木鳥獸之類,不勝其煩,聖人須是本體明了,亦何緣能盡知得?但不必知的,聖人自不消求知;其所當知的,聖人自能問人,如‘子入太廟,每事問’[382]之類。先儒謂‘雖知亦問,敬謹之至’[383],此說不可通。聖人於禮樂名物不必盡知,然他知得一個天理,便自有許多節文度數出來。不知能問,亦即是天理節文所在。”

【譯文】

先生說:“聖人無所不知,知隻是知道天理;聖人無所不能,能也隻是能發揚天理。聖人之心本都明白,所以在每一件事上都知道天理的所在,就去窮盡其中的天理。並不是心的本體明白後,對於天下的事物都能懂得、都能做得。天下的事物,如名物度數、草木鳥獸等等,不計其數,就算聖人的心體再明白,但又怎能全都知道呢?隻是那些不必去知道的,聖人不必去知;對於那些應當知道的,聖人自然會向人請教,比如‘孔子進入太廟,每件事都要問’等等。朱熹先生引用尹和靖的話,說‘孔子雖然知道也還要問,這是極其虔敬謹慎的表現’,這種說法說不通。聖人對於禮樂名物不必都知道,但是他知道一個天理,就自然會明白許多規矩法則。不知就問,這也是天理的法則。”

【二〇七】

問:“先生嚐謂善惡隻是一物。善惡兩端,如冰炭相反,如何謂隻一物?”

先生曰:“至善者,心之本體。本體上才過當些子,便是惡了。不是有一個善,卻又有一個惡來相對也。故善惡隻是一物。”

直因聞先生之說,則知程子所謂“善固性也,惡亦不可不謂之性”[384],又曰“善惡皆天理。謂之惡者本非惡,但於本性上過與不及之間耳”[385],其說皆無可疑。

【譯文】

黃直問:“先生曾說善惡隻是一個東西。然而善與惡就如同冰與炭,相互對立,怎麼能說隻是一個東西?”

先生說:“至善是心的本體。本體上稍稍過分一些,便是惡。並不是有一個善,還有一個惡與善相對。所以善惡隻是一個東西。”

黃直聽了先生的解釋,就明白了程頤先生所說的“善固然是性,惡也不能不說是性”,以及“善惡都是天理使然。即便說它是惡也並非本來就是惡的,隻是在本性上稍稍有過或不及罷了”,黃直對於這些說法都沒有疑問了。

【二〇八】

先生嚐謂:“人但得好善如好好色,惡惡如惡惡臭,便是聖人。”

直初時聞之,覺甚易,後體驗得來,此個功夫著實是難。如一念雖知好善惡惡,然不知不覺,又夾雜去了。才有夾雜,便不是好善如好好色、惡惡如惡惡臭的心。善能實實的好,是無念不善矣;惡能實實的惡,是無念及惡矣。如何不是聖人?故聖人之學,隻是一誠而已。

【譯文】

先生曾說:“人隻要像喜歡美色那樣喜歡善德,討厭惡臭那樣討厭惡行,便是聖人了。”

黃直剛聽聞時,覺得這很容易,後來仔細體會才覺得,這個功夫著實很難。比如心裏的念頭雖然知道好善惡惡,然而不知不覺間有會夾雜別的意念。一旦夾雜了別的意念,就不是如喜歡美色那般喜歡善德、如討厭惡臭那樣討厭惡行的心了。能切實地喜歡善德,那麼就沒有念頭是不善了;能切實地厭惡惡行,就沒有念頭是惡的了。這樣怎麼不是聖人呢?所以聖人的學說,隻是一個誠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