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傳習錄下(5)(1 / 3)

先生曰:“然。須要時時用致良知的功夫,方才活潑潑地,方才與他川水一般。若須臾間斷,便與天地不相似。此是學問極至處,聖人也隻如此。”

【譯文】

有人問:“孔子說‘逝者如斯’,是不是說自己心性生動活潑呢?”

先生說:“是的。隻要時時刻刻用致良知的功夫,才能使得心性活潑,才能使得心性如川水一樣。如果有片刻間斷,就與天地不一致。這是學問的最高境界,聖人也不過如此。”

【二三三】

問“誌士仁人”[405]章。

先生曰:“隻為世上人都把生身命子看得太重,不問當死不當死,定要宛轉委曲保全,以此把天理卻丟去了。忍心害理,何者不為?若違了天理,便與禽獸無異,便偷生在世上百千年,也不過做了千百年的禽獸。學者要於此等處看得明白。比幹、龍逢[406],隻為也看得分明,所以能成就得他的人。”

【譯文】

有人向先生請教《論語》中“誌士仁人”一節。

先生說:“隻是因為世人都將自己的身家性命看得太重了,不問是否應當赴死,都想保全自己的性命,卻把天理給丟了。忍心殘害天理,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呢?如果違背了天理,與禽獸有什麼區別,即便苟且偷生千百年,也不過是做了千百年的禽獸。為學之人在此處必須看得明白。比幹、龍逢,隻因為他們看得明白,所以能夠做到他的為人之本。”

【二三四】

問:“叔孫、武叔毀仲尼[407],大聖人如何猶不免於毀謗?”

先生曰:“毀謗自外來的,雖聖人如何免得?人隻貴於自修,若自己實實落落是個聖賢,縱然人都毀他,也說他不著。卻若浮雲掩日,如何損得日的光明?若自己是個象恭色莊、不堅不介的,縱然沒一個人說他,他的惡慝終須一日發露。所以孟子說:‘有求全之毀,有不虞之譽。’[408]毀譽在外的,安能避得,隻要自修何如爾。”

【譯文】

有人問:“《論語》中記載叔孫、武叔詆毀孔子,大聖人為何也免不了被誹謗呢?”

先生說:“誹謗都從外麵來,即便是聖人又怎能避免?人貴在自我修養,如果自己實實在在是個聖賢,縱然他人都誹謗他,也沒有什麼損害。好比浮雲遮住了太陽,又怎能損害太陽的光明呢?如果自己隻是做出個恭敬端莊的樣貌,內心卻沒有任何堅定的意誌,縱然沒有一個人誹謗他,內心的惡念終究會有一天爆發出來。所以孟子說:‘想保全聲譽卻遭到毀謗,在預料不到的時候反而受到稱譽。’毀譽都是外在的,如何能避免,隻要加強自身修養即可。”

【二三五】

劉君亮[409]要在山中靜坐。

先生曰:“汝若以厭外物之心去求之靜,是反養成一個驕惰之氣了。汝若不厭外物,複於靜處涵養卻好。”

【譯文】

劉軍亮要去山中靜坐。

先生說:“你如果隻是以厭棄外物之心去求靜,反而會養成驕奢懶惰的習氣。你如果不厭棄外物,又在靜中存養,倒是挺好的。”

【二三六】

王汝中[410]、省曾侍坐。

先生握扇命曰:“你們用扇。”

省曾起對曰:“不敢。”

先生曰:“聖人之學,不是這等捆縛苦楚的,不是妝做道學的模樣。”

汝中曰:“觀‘仲尼與曾點言誌’[411]一章略見。”

先生曰:“然。以此章觀之,聖人何等寬洪包含氣象!且為師者問誌於群弟子,三子皆整頓以對。至於曾點,瓢飄然不看那三子在眼,自去鼓起瑟來,何等狂態!及至言誌,又不對師之問目,都是狂言。設在伊川,或斥罵起來了。聖人乃複稱許他,何等氣象!聖人教人,不是個束縛他通做一般,隻如狂者便從狂處成就他,狷者便從狷處成就他。人之才氣如何同得?”

【譯文】

王汝中和黃省曾陪著先生。

先生拿著扇子說:“你們也用扇子吧。”

黃省曾站起來說:“學生不敢。”

先生說:“聖人的學問不是這樣拘束痛苦的,不是要裝作道學家的樣子。”

王汝中說:“這從《論語》中‘仲尼與曾點言誌’一節便大概可以看到。”

先生說:“是的。從這章來看,聖人是何等寬宏包容的氣象!老師問學生們的誌向,子路、冉有、公西華三人都正顏色、整儀容,認真回答。到了曾點,卻飄飄然全然不把三人放在眼裏,獨自彈起瑟來,這是怎樣的狂態!他談到誌向時,又不針對老師的問題,滿口狂言。要是換作程頤,恐怕早就責罵他了。孔子卻稱許他,這是怎樣的氣象!聖人教人,並非束縛人,使得人人做得一樣,而是對狂放不羈的人要在其狂處成就他,對潔身自好的人要在其狷處成就他。人的才能、習氣又怎會相同呢?”

【二三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