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
先生說:“《尚書》有言‘烝烝乂,不格奸’,舊注認為象已接近於義,不至於去做大奸大惡的事。但舜被堯征召為官後,象還是每天想著要殺舜,還有什麼大奸大惡可以與此相比!舜隻是自己發揚義,用義來感化他,而不是去糾正他的奸惡。文過飾非,掩蓋罪惡,這是惡人的常態,如果要去批評他的錯誤,反而會激化他的惡性。舜當時就知道象要殺他,但那時想要象變好的心太急切,這是舜的過失。有了這次的教訓,舜才知道功夫隻在自己,不要去苛責他人,所以才能與象和平相處。這是舜‘動心忍性,增益不能’的地方。古人的話,都是從自身經曆過的事情上感悟得來,所以說得親切,流傳到後世,經過變通仍能適用於人情事變。如果不是自己經曆過,怎能體會得了聖人的苦心呢?”
【二七六】
先生曰:“古樂不作久矣。今之戲子,尚與古樂意思相近。”
未達,請問。
先生曰:“《韶》之九成[444],便是舜的一本戲子;《武》之九變[445],便是武王的一本戲子。聖人一生實事,俱播在樂中。所以有德者聞之,便知他盡善盡美與盡美未盡善處[446]。若後世作樂,隻是做些詞調,於民俗風化絕無關涉,何以化民善俗!今要民俗反樸還淳,取今之戲子,將妖淫詞調俱去了,隻取忠臣孝子故事,使愚俗百姓人人易曉,無意中感激他良知起來,卻於風化有益,然後古樂漸次可複矣。”
曰:“洪要求元聲[447]不可得,恐於古樂亦難複。”
先生曰:“你說元聲在何處求?”
對曰:“古人製管候氣,恐是求元聲之法。”
先生曰:“若要去葭灰黍粒中求元聲,卻如水底撈月,如何可得?元聲隻在你心上求。”
曰:“心如何求?”
先生曰:“古人為治,先養得人心和平,然後作樂。比如在此歌詩,你的心氣和平,聽者自然悅懌興起,隻此便是元聲之始。《書》雲‘詩言誌’,誌便是樂的本;‘歌永言’,歌便是作樂的本;‘聲依永,律和聲’,律隻要和聲,和聲便是製律的本[448]。何嚐求之於外?”
曰:“古人製候氣法,是意何取?”
先生曰:“古人具中和之體以作樂。我的中和原與天地之氣相應,候天地之氣,協鳳凰之音,不過去驗我的氣果和否。此是成律已後事,非必待此以成律也。今要候灰管先須定至日[449],然至日子時恐又不準,又何處取得準來?”
【譯文】
先生說:“古代的樂曲不流行已經很久了。如今的戲曲與古代的樂曲還有些相近。”
錢德洪不明白,向先生請教。
先生說:“《韶》有九章,就是舜的戲曲;《武》有九變,就是武王的戲曲。聖人一生的事跡,都記錄在樂曲之中。所以品德高尚的人聽了樂曲,就能知道其中盡善盡美以及盡美而不盡善的地方。後世作曲,隻是作一些詞調,與民俗風化沒有任何關係,這怎麼可以用來教化風俗呢!現在要想使民風返樸還淳,就要將當今戲曲中的淫詞濫調都刪去,隻保留忠臣孝子的故事,使得愚笨庸俗的百姓都能人人明白,在潛移默化之中激發他們的良知,這對於風俗教化大有益處,然後古代的樂曲便能漸漸恢複了。”
錢德洪說:“我要尋找元聲卻找不到,恐怕古代的樂曲也難以恢複吧。”
先生說:“你說元聲去哪裏找呢?”
錢德洪回答:“古人製造律管來確定節氣,這大概就是尋找元聲的方法吧。”
先生說:“如果你要在草灰稻穀裏尋找元聲,就好像在水裏撈月,怎麼可能找得到呢?元聲隻在你心中尋找。”
錢德洪說:“如何在心中尋找?”
先生說:“古人治理天下,先將人心存養得中正平和,然後製作音樂。比如在此吟詠詩歌,你的心氣平和,聽的人自然能感到愉悅興奮,這就是元聲的發端。《尚書》說:‘詩言誌’,誌便是樂的根本;‘歌永言’,歌便是作樂的根本;‘聲依永,律和聲’,音律隻要聲音和諧,和諧的聲音就是製律的根本。何曾向外求過?”
錢德洪說:“那麼古人製作律管來確定節氣的方法,是根據什麼呢?”
先生說:“古人具備中正平和的心體才製作樂曲。我中正平和的心體原本與天地之氣相對應,測定天地之氣、協調鳳凰的聲音,不過是為了驗證自己的氣是否中正平和。這些都是製成音律之後的事了,並非根據這些來製作音律。如今要用律管來確定節氣,必須先確定冬至的日子,但是到了冬至的子時,又怕時間不準確,這又要去何處尋找標準呢?”
【二七七】
先生曰:“學問也要點化,但不如自家解化者,自一了百當。不然,亦點化許多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