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父將夜鸞帶回來的那一刻，便將夜鸞拋諸腦後。或許，對他來說，夜鸞不過是一個被人遺棄的孤兒，他所願見的不過是將夜鸞培養成一個出色的殺手。赤淵裏的人都知道，能真正存活下來才是王道。除了每個月舉行的殺手比賽，還有平日裏數不清的訓練，在這裏，為了活下來，各種生存的手段都被用盡，欺騙、背叛……如果不是煙洛對夜鸞一次次的赤誠幫助，夜鸞怕是撐不到最後的。義父是在很久之後的一次殺手競賽的名單上看到夜鸞的，而此時，距離上一次見他，已隔了整整七年。
彼時的夜鸞，正值豆蔻年華，娉娉婷婷，如一朵出水的紅蓮，清塵脫俗，可夜鸞知道，她已開始蒼老。過去七年的時光裏，她從開始的看到屍體就發抖，一步步地發展到殘殺自己朝夕訓練的隊友，為了活命，夜鸞說謊，也被欺騙，被活埋，……
“你怎麼不說話？……你說話啊！……”煙洛狠狠地撕扯著衣裳不整的夜鸞，雙眸灼燒著強烈悲痛和憤怒。
夜鸞知道，此刻的他早已認定她有罪，不管夜鸞怎麼解釋他都不會聽的。可夜鸞還是要說，她不想逃避。
“是，我殺了他！那是因為我恨他！……不錯！他是收養了我！可你知不知道，我受了什麼苦？……”多年來一直被夜鸞隱藏得很好的辛酸不堪都被他狠狠地激了出來，“你知不知道被人活埋是什麼滋味？那種窒息，絕望，頭皮發麻……”情緒頗為激動的夜鸞，語調近乎哽咽。
外人不管怎麼說夜鸞，夜鸞都不會被激怒，隻是煙洛，他是夜鸞十一年來最最信任的人，別人可以詆毀夜鸞，傷害夜鸞，侮辱夜鸞，隻有他，不能！
“這些都不算……他怎麼對我，我都可以忍受！……我可以忍受，我不在乎！……隻是他不該動你！他怎麼可以在我眼皮子底下傷害你！我要殺了他！……這些年他都是怎麼對你的！”
“我不要你管！……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要不是師父，我早就被殺父仇人給害死了！是師父替我報了仇，是師父！”煙洛強烈地掙脫了夜鸞，將頭扭向了一邊，不再看她。
煙洛殺父仇人的事，從來沒有跟夜鸞談過，印象裏，煙洛是個很澄澈的少年，他雖然在赤淵長大，卻不像她們渾身沾染著嗜血的氣息，他不是義父培養的殺手，一襲白衣的他，如一朵青蓮，不染凡塵，總是會在夜鸞無助，絕望的時候，將夜鸞帶離痛苦的深淵。
他總是溫和地笑著，笑得很幹淨、溫暖，在他的世界裏沒有殺伐決斷，隻有淡淡的梨花飄雪，夢裏江南。
原來，一切都不如夜鸞所想象的那樣，好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裏，夜鸞信任的人一一向夜鸞揮手作別。
夜鸞並不真正認識他們。
“好，你殺了我！你殺了我啊！”夜鸞順手將血淋淋的短刀，惡狠狠地塞進了煙洛微微濕冷的手心，手把著他的手，將短刀指向了她的心口。
“殺了我！我的命是你救的，假若要死，我隻願死在你的手裏！……快！殺了我！你知道的，外麵的人要是闖進來，我逃不過的！快！殺了我！”煙洛沒想到夜鸞會走這一步，錯愕在一旁，直直地看著夜鸞，眼神沒有了往日的清澈，透著些許陌生和訝然，一動不動地看著夜鸞。
果然，窗外幾個暗影急速地閃過，夜鸞正要殺了過去，雙手卻被煙洛緊緊地死攥著，不鬆開。
“放開我！……”夜鸞怒吼，胸口莫名的怒火噴薄開來，平時的克製此刻早已消弭到九霄雲外，像是著了魔似的身體的每一處都散發著強烈嗜血的氣息。
“你眼睛……”煙洛驚慌的聲音，伴隨著夜鸞雙眼劇烈的刺痛，下意識地夜鸞用手捂住了雙眼。
耳邊有輕微的響聲，殺手的警覺告訴夜鸞，有人闖進來了。
“誰？”夜鸞不動聲色地問道。
“主人？……給我殺！……”果然是“鐵麵”要離，赤淵左護法，他看見趿拉在地上的義父的屍體，麵色一凝，聲音頗為冷厲。
“你們來得正好！好……”顧不得眼睛的刺痛，夜鸞大喝一聲，一個漂亮的回旋，利落地抽出了隨身的軟劍，長劍一觸即發。
“沒錯……人是我殺的！煙洛，下一個就是你了！”夜鸞冷笑著，如願地看到了左護法臉上閃過的狐疑之色。
“是，我恨你們！我根本就不想做什麼殺手！是你們！是他！……我恨他！”夜鸞指著地上的屍體，咬牙切齒，此刻夜鸞自己都分辨不清話語裏的到底有幾分假意、真心。
“還有你……煙洛！要不是你處處阻攔，我也不會這樣！……”鎖骨處一陣粘膩的熱流，泛著腥甜的氣息，赤目的血紅蔓延在白皙的肌膚上，激起了夜鸞不受控製的殺意。
冷眼掃視全場，視線慢慢劃過了煙洛驚疑、受傷的臉龐，夜鸞的心為之一頓，隻要他能活著，恨她也好，殺她也好，隻要他能活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