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時間以來,天明雖有大叔的氣息相伴,也有那隻看似可愛的小鳥的陪伴,但終究會感到無聊,他無聲無息地坐在了門前。這興許是他有史以來,頭一次這麼怪了,這麼沉靜了。天明,終究不同於蓋聶,也不似蓋聶,習慣了沉靜,習慣了孤獨,習慣了淡漠,更習慣了淒冷。
即使,天明也經曆過孤獨,經曆過漂泊,經曆過黑暗,徘徊過死亡的邊緣。但,自從他遇到了蓋聶,便結束了這樣的生活,以至於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天明,都不曾真正感覺過孤獨,感覺過淒冷,體驗過死亡的氣息……
長時間的安逸,長時間的溫暖,長時間的守護,從未間斷的關懷,使天明深陷其中,無法自拔。這當然絕不是一種惡意的引誘,恰恰相反,這是一種最善良,最暖心,最純真,最無可挑剔的溫室,嗬護著他,不曾有過一刻的疏離……
然而,蓋聶把自己僅有的溫暖給了別人,自己,也隻能剩下冰冷與淒寒的侵蝕。有人曾問過他,蓋先生,你渾身始終散發著一種冷冽的氣息,沒有絲毫的溫度,讓人無法輕易靠近,這是你生來的麼?或者說,還是在不斷的磨礪中培養出來的呢?
蓋聶不語,他選擇了沉默。他能說什麼呢?原本就是時時刻刻行走於黑暗的人,固然自身有再盛的光芒,也難免會沾有黑暗的氣息,就算舉著矚目的,耀眼的,無比溫暖的火把,更是要萬分小心了,它終究會在不經意間熄滅,就如同時間,會在不經意間流逝一樣……
更何況,他硬是,將自身僅有的那觸手可及的溫暖給了別人,毫不吝嗇地給了別人,連抵擋黑暗酷寒的東西都沒有了,又何來暖心之說呢?他在黑暗中,從來不曾忘卻苦苦掙紮,不論什麼時候,都是以一種最傲然的姿態,屹立於眾生之巔,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懦弱與膽怯……
他失去了永恒不滅的光芒,他奉獻了足夠炙熱內心的溫暖,這些,還不夠麼?當然,不夠了。
那個孩子天明曾說過,“你的手,好暖好暖,天明突然不舍得放開。”他聽到了這些,不似對待世人那般的神情,他終是露出了恬淡的,絕美的微笑,明媚動人,天地失色,這世間,再美好的東西,也終是比不上他的淺笑。
是的,蓋聶本人,似乎從來不曾開懷大笑過,他的笑,夾雜著欣慰,夾雜著溫暖,更多的是,夾雜著悲憫情懷,是對眾生的悲憫。所以,他的笑,才更為珍貴,更為不易……
手心很暖?不是說,周身冷冽嗎?冷冽的氣質卻掩蓋不住一顆火熱的心,那顆在蓋聶的胸膛中跳動的心,比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的心,都善良,都美好,都純真。他奉獻過溫暖,無人可阻。隻是,他還曾以自身僅存的力量,去產生炙熱,去產生溫暖,他的手,是出奇的溫熱,不同於他的氣質……
這算是,一種執迷麼?
天明在閑暇時期,很突兀地,想到了大叔,想到了大叔的種種,他百無聊賴地坐在了那裏,靜靜地等待著時間的流逝,恍惚有那麼一瞬間,天明自己突然覺得,有的時候,他的大叔,也曾有過自己這般悠閑的時光……
或許,從前,大叔有了閑暇的時光,便會拿著一柄劍,百無聊賴地望著天際,冥想,參悟,思考,在不知不覺中,度過了自己的時光,那樣的時期,對於大叔來說,也許是幸福,也許更是一種極為珍貴的,美好的回憶了……
隻是,如今的他,怕是再也不曾有過那樣的生活了,大叔,成長,看來果真是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的。也許,這樣的代價,你也曾想到過,隻是,你不曾回避逃避過,不曾想過有所改變,更不曾後悔憎恨過,你付出了成長所帶來的代價,亦肩負了必要的,不必要的無數的責任……
天明的一聲歎息在無形中湮滅,不久之後,他的神色恢複了正常,就如同不曾想起過,不曾回味過,更不曾參悟過。隻是,事實如何?恐怕,隻有當事人再清楚不過了。
天明在門前坐了很久了,久到可能有些困了,也許,更大的原因是長時間的無聊產生的。天明這時,腰背也不似之前那麼筆直了,他以肘支手,不準確,更準確的是,以手支撐著下巴,他很困,但卻沒心思睡,大叔,昏迷的太久了,久到令自己心慌,久到他焦躁異常……
天明雖有不耐,但卻並沒有表露得非常明顯。他在蓋聶的身邊,蓋聶極其隱忍的性格,天明多多少少也學會了些,即使,他再著急,也似乎對大叔的病情毫無益處,因此,天明想起了大叔曾教給他的冷靜,他的心,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天明的心靜了,自然也就沒有什麼躁動的氣息了,若非要形容一下,便是由歡脫的兔子,變成了正處於酣睡之中,不曾有所動靜,躁動的安靜的兔子。這兩種狀態,帶來的感覺,是截然相反的,也是不同的領悟的人所能做到的……
突然間,天明聽到了房門被打開的聲音。由於是木門,自然會發出一些咯吱咯吱的聲響。不知不覺間,擾人心神,讓人不寧,使人頓生厭惡之意。天明同時也感覺到了,背後一陣陣冷風襲來,絲毫不亞於那怪女人身上,神情中散發出來的冰冷,寒意,直擊人心,讓人心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