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了大學校園裏那個對我很好的男生,他不高、不帥,卻有一種淳樸與真摯。而我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把對他的欣賞轉變為痛恨的呢?似乎就是從他說他喜歡我的那天開始的吧?因為在那個時候我堅信他是在戲弄我。畢竟小說裏這種故事太多,而我又太醜。
記得他說:我喜歡的是你的性格與你的內心,而不是你的樣貌。
還有蘇木說:對我來說,漂亮的女孩天底下有幾千幾百萬,可心的、可己的女孩子,今生卻隻有一個紅藍啊……
那一夜,太多的聲音製造了一個太繁雜太蕪亂的夢境,就像達利的畫,或者是希區柯克的電影。
那以後,我與蘇木似乎就成為了極要好的朋友。不到一年的時間裏,我們的友誼突飛猛進地發展,終於地,有那麼一天,當我清晨夢醒,才恍覺:原來夢裏夢外都是蘇木的聲音。
所以,鼓足勇氣告訴蘇木我的夢、我的心神不寧,蘇木沉默了。良久,他才傳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葉萱,我們見見吧。
於我,卻如平地驚雷--我們見見吧--是啊,原來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們未曾見過麵。原來,我喜歡上的隻是網線那一端的思想與電話線那頭的聲音?
我不知道他家裏有幾口人,不知道他喜不喜歡看球賽,不知道他常穿休閑裝還是每天打領帶,不知道他的字是否如歪歪扭扭的蚊子腿,不知道……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還有是否真的曾有一個叫紅藍的女孩存在。
像是有一盆冷水從頭上澆下,熄滅了我突兀的火焰。
可是,我畢竟還是相信網絡真誠的一麵,相信蘇木與他的友誼不會是一個關於網絡的騙局。
所以,三天後,我著一身咖啡色的便裝出現在約會的咖啡屋裏。可是從中午到下午,從黃昏到黑夜,陪伴我的都隻有德沃夏克和他的曲子。
蘇木沒有來。以後,他消失了。
在那個寂靜的夜晚,當我走出咖啡屋的時候,我在三月帶有清香的風中駐足:恍恍惚惚的一切,是不是我做的一場夢?是不是,因為我沒有“輕舞飛揚”的美麗,故而穿不得咖啡色的衣裳,也始終找不到為我而出現的那襲藍衣?
直到很久以後,我收到了蘇木的電子郵件。
他說葉萱你不要怪我失約。其實那天我真的去了,也看見了你。你是那麼沉靜,那麼安詳。你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有與眾不同的氣質。是的,你不漂亮,可你也決非那些庸脂素粉般的膚淺。我的眼睛告訴我:你聰明、有見地、有思想。我相信,有那麼一天,一定會有一個男孩子對你說他愛你。而他愛你的理由是因為你豐富的內心。如果是那樣,不妨接受他的愛情,拋棄你可憐的自卑吧。因為我可以告訴你,我的紅藍,她是一個跛子。
我猛地一震,大腦中嗡嗡做響。
蘇木說:當我從你身邊走過,我知道我不該坐下來。因為我知道我根本不該出現在你的生活裏。不錯,我們是因為網絡而相識,所以,我惟有選擇消失。相信我吧,葉萱,把握你的幸福,因為你真的還年輕……
看完信的時候是下午三點四十分。當我走出計算機中心的大樓,我看到了鋪天蓋地而來的陽光與綠葉。生機盎然的世界在一個最美好的時刻綻開了她最粲然的笑臉。
我的心在那一瞬豁然開朗。因為我終於明白了自己原來也有美麗之處--或許我是一棵萱草,可是萱草亦有芳華,年輕本就該無憂。
從此沒有蘇木的消息,我卻仍堅守在“榕樹下”。依然寫些纏綿悱惻的文字,偶爾也會問自己:會不會,那個叫蘇木的男孩換了個網名卻依然在關注我的文字,依然行走於“榕樹下”的空間?
後來,在我的一篇小說達到6400次閱讀量的那天,我“幫”那個執著的男孩結束了他號稱“長達483天”的等待。當我和他一起走在大明湖畔、趵突泉邊,素衣長裙的我居然也在水中映出一個清秀的倒影。
我驚呼:這不會是我吧?
身後的那個他笑了。他說:我知道風,是吹往麥田的,因為那裏有人艱辛地守望--原來在佛前求了五百年後還要繼續等下去,這一等,可能是一年,可能是一生。可能生命的燈熄了,茶涼了都仍見不到愛情的影子。可是還有一種結局,卻是雪融了、霜化了,燕子來了,而愛情,也翩躚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