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網打盡
李豫對元載的信任並不像元載想的那樣,就在元載沾沾自喜時,李豫下了一道詔書:擢升沂西觀察使李棲筠為禦史大夫。
元載心中咯噔一聲,這個任命,事先他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這是李豫給元載敲的警鍾,事前壓根沒準備讓元載知道,擢升李棲筠也是有講究的,因為李棲筠不阿附元載。
從這時起,元載開始走下坡路,他在李豫心中的地位逐漸下滑,直至幾年後徹底跌入穀底。
公平地說,元載是有能力的,隻是中國曆史向來以成敗論英雄,於是我們現在看到的,多數是元載的作奸犯科,關於他的業績,記載少得可憐。
這一點在現代社會也有體現,一個官員,如果是一個清官,那麼關於他的報道會連篇累牘。一旦清官變成了贓官,曾經連篇累牘的報道就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連篇累牘的關於該官員貪贓枉法的報道。我把這種報道方式稱為宣傳畫式報道,要麼絕對正確,要麼絕對錯誤,從來沒有中間地帶。
曆史是複雜的,曆史是3D的、立體的,曆史上的人物是一個個有血有肉有性格有感情的人,而不僅僅是一幅幅奸忠立辨的畫像,或者是一個個扁扁的名字。
至於元載,正麵記載確實不多,公元七七三年的一個建議或許能從一個側麵證明元載的眼光和能力。
元載的建議是進軍隴右,重修原州城(寧夏固原)。
元載建議道:安西、北庭特遣部隊一向駐紮涇州,涇州卻無險可守,而隴山崇高險峻,南連秦嶺,北抵黃河。現在國家西部的邊境隻到潘原(甘肅平涼崆峒區),吐蕃軍隊則集中到摧沙堡(寧夏海原),原先的原州城正好在兩者中間,衝著隴山山口,正是以前朝廷牧馬之地,水草非常肥美。平涼則位於原州城東麵,隻要耕種一個縣,駐軍糧食供應就足夠了。現在原州城的地基、牆壘都在,吐蕃人棄而不用,而吐蕃人每年盛夏都會去青海放牧,來回路途很遠,至少需要一個月,我們隻需要利用其中的二十天就能重修原州城。屆時,讓駐紮涇州的軍隊進駐原州,郭子儀的部隊駐防涇州,這樣在西部就能站穩腳跟,漸次打開隴右局麵,進而進軍安西,占據吐蕃人的心髒地帶,如此一來,朝廷就不會再有西部之患!
元載的建議可謂高屋建瓴,很有建設性,如果這個建議得以實施,吐蕃將會被牢牢遏製住,不會再對唐朝構成實質威脅。
為了將自己的建議落到實處,元載甚至向隴山地區派出了間諜,提前勘察地形,以備日後所需。
一度,李豫也動了心,吐蕃人給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他早就想排除這個心腹之患。
事情似乎朝著元載預想的方向發展,不料,半路殺出了一個田神功。
田神功時任汴宋節度使,正巧在長安朝見,麵對李豫的谘詢,田神功冷不丁潑了一盆冷水:行軍打仗、預料敵情,資深將領都很為難,陛下為何要聽一個書生的建議,舉全國之力跟他去瞎胡鬧呢?
一盆冷水下去,李豫心涼了半截,相比而言,他更相信田神功的話,畢竟田神功刀尖舔血很多年了,而元載頂多閉門造車很多年!
元載的建議無疾而終!
在這個問題上,李豫犯了經驗主義錯誤,誰說資深將領一定比書生會打仗?三國的諸葛亮、陸遜、羊祜、杜預不都證明書生同樣會打仗嗎?
說到底,李豫對元載的信任已經大幅降低了,不然,區區一個田神功不會叫停元載的大棋局。
建議不了了之,元載與李豫的關係也進入勉強維持的地步,苦於無人可用,李豫一時還不想動元載,他對元載冷眼旁觀,若即若離。
留給元載的時間還有三年!
如果元載知道收斂,這三年可以用來自救,可惜,三年時光都被元載浪費了,整整三年過去了,他與皇帝的關係沒有變好,反而越來越糟。
三年中,元載和王縉組成了一個龐大的貪汙體係,元載為首,王縉為輔,元載的妻子、兒子,王縉的弟弟、妹妹以及出入其家中的尼姑,都成了貪汙體係中的一員。官員的升遷全由這個體係說了算,升遷秩序的混亂,已經到了極點。
公元七七七年,李豫決定收網。
同以前不同,這一次他既沒有找宦官,也沒有找宰相,他找來的幫手是自己的舅舅、左金吾衛大將軍吳湊。雖然母親早已不在人世,但李豫與舅舅吳湊的感情一向很深,眼下這件天大的事,別人他都不放心,唯一信得過的就是自己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