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覺得,再次回到校園的張維,與以前大不相同了。他的眼睛裏既沒有仇恨的刀子,也沒有了多情的憂傷。他的眼睛裏滿是溫暖與感激。他不再與人爭了,既使有時忍不住爭幾句,他也會說:“反正我說的也不一定對。”他雖然仍然昂著頭,無法改變那睥睨一切的神情,可是他總會在心裏默念:上蒼的造化是多麼精妙,你還有什麼值得狂妄的呢?你在人世間可以傲視一切,但卻無法傲視造化。所以,他總會下意識地把頭平一些。他也常常聽人談論他,尤其是聽一些不認識的人說他多麼勇敢,把那些學術敗類治得很慘,他卻總是
淡淡地說:“也許對他們的確太慘了,但他也並非勇敢,隻是本性使然而已。”總之,他的諸多變化使那些和他相熟的人都有些猝不及防,難以接受。人們寧可相信,他去的是一座寺院,而不是一所醫院。
有人說:“一個瘋子走了,一個呆子又來了。”人們還是無法接受現在的張維,總覺得張維的大腦可能出了問題。
但是,張維從內心深處願意這樣呆下去。他知道,這是一種感恩。現在,他覺得自己那些不幸的遭遇都成了命運的恩賜,正是它們考驗了他的正義感和善性,也是它們培養了他敏感的心靈。他深深地感謝所有愛過也讓他恨過的愛人們,是她們,用那溫柔錦繡之情懷,用那晶瑩之淚水,也用那殘酷的愛鑄就了他青春的心,是她們讓他洞見生命之本質,是她們讓他瞥見了真理的影子,也是她們讓他品嚐了生命之苦難,把他送到了生命的彼岸。是的,是她們,用愛把他送往生命的彼岸。
現在,他來到了彼岸。他覺得自己應該跪下來,感謝一切有恩於和有恨於他的人。是的,還有那些他的敵人。是他們,把他那顆英雄的心磨得更紅更亮,閃耀著善的光輝。對,是這善引領他來到了彼岸。
然後,他覺得自己應該起來,重新踏上尋找光明和棄惡揚善的道路。尋找光明是要進一步磨亮那顆純金做的心。他現在多麼願意做一個僧侶,拿著一個破爛的缽盂,去拯救世人。他不再苛求別人,隻願意默默地做,一點一滴地做。他不再貪求功,也不再為名。他隻願意做一粒善念。
再次回到北方大學校園裏的張維,卻受到了大學生的熱烈歡迎。他們也一如張維從前想的那樣,天才就應該像張維那樣,不畏強暴,不畏權貴;天才就應該像張維那樣瘋狂,必須要真正地瘋狂;天才就應該與常人不同,應該有傳奇的命運。張維完成或者說實現了他們心中的理想,並且把這理想渲染到了極致。張維出現幻覺而住進醫院的事,在張維不在的這半年裏,已經被傳得神乎其神。再也沒有人懷疑張維的天才,再也沒有人敢於和他一搏。於是,在張維論文答辯完的第二天,在北方大學文學社的多次要求下,張維登上學術報告廳的講台。文青已經畢業了,即使她不畢業,張維也不願意再和她計較。此時的張維已經不是彼時的張維了。
張維登上講台的時候,台下一片歡呼聲。張維向大家點頭示意。他覺得應該向各位施主雙手致意,覺得自己應該剃一個光頭,脖子裏應該有一串佛珠。他隻給學生們背誦了泰戈爾的一首敘事詩《比丘尼》:
當時,大災荒的室羅伐悉底城裏,
到處是一片災民嗷嗷待哺的悲啼。
佛向自己的門徒一一低聲問詢:
“你們誰願意負起救濟災民的責任?”
珠寶商人悉多合掌頂禮佛陀,
他沉思了半晌最後才低聲說:
“全城在饑寒裏,
主啊,我哪有救濟它的能力?”
武士勝軍接著說:
“為執行您的命令我願意赴湯蹈火,
甚至於剖開胸膛獻出鮮紅的熱血。
但是,我的家裏竟沒有糧食一顆。”
法護是個大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