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欣雅軟軟地叫,“……我……我去了……那裏,一點也不漂亮。我不喜歡那裏……因為沒有你在我的身邊……”
俊熙的心頭驀然一軟,眼淚立刻就衝上了他的眼眶。
“雅雅……”
“哥哥,明天……你要和學姐訂婚了吧!”
“嗯……”俊熙咬著嘴唇,拚命隱忍著自己的眼淚。
“我打電話來,是想跟你說恭喜的……”欣雅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滑落下來,“本來我很想去觀禮的……我想看哥哥穿上韓服的樣子……一定很帥吧!可是我恐怕不能去了……因為這裏真的離你好遠好遠……”
“沒關係,我可以寫信給你。你想看我穿韓服,那我拍照片寄給你!”
“真的嗎?”欣雅在電話那頭含著眼淚微笑,“是你答應我的哦,一定要拿照片給我看……”
“嗯,我答應了!我答應你!”
車俊熙捧著電話的手指在顫抖,不知為什麼,他除了能聽到欣雅壓抑的抽泣,還能聽到沉重地喘息聲。難道是自己的嗎?自己剛剛覺得胸口好悶,悶得他喘不過氣來……
“哥哥……我今天……真的好想你……我好想見你……可是太遠了……太遠了……”
“沒事的,雅雅,你給我地址,給我地址我像以前一樣寫信給你!或者我可以拍照片給你,不,我寄VOD給你!雅雅!”車俊熙著急地說著。
“不用了……哥哥。我要去的那個地方,沒有地址……那裏也許會很冷,也許會很寂寞……但隻要哥哥以前寫來的信陪著我就夠了……”
“那是什麼地方?在法國嗎?”車俊熙著急地問。
“不……不是,是一個哥哥不知道的地方……”欣雅咬住嘴唇,淚珠一滴一滴地滑過她的臉頰,流過她的嘴唇,灌進她的脖子裏……冰冷……冰冷……
“那你還會回來嗎?如果旅行累了,就回韓國來吧!我會去仁川接你!”
“不用了,哥哥。我的旅行,可能要很久很久……哥哥!從明天開始,你不可以再想我了……因為明天你就要和元珍姐在一起了……你要忘記我,你要……好好的愛她……”
“雅雅!不要說這個,求你不要說這個!”俊熙的眼淚終於也奪眶而出,他緊緊地捧著自己的電話,再也不能忍耐。
“答應我,哥哥!答應我!答應我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想起我!答應我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提起我的名字……答應我……求你……”
“……”俊熙捧著電話,低聲抽泣。
“哥哥!答應我!”
“不……不可以!我不可以答應你!你不能對我這麼殘忍,你不能連我想你的權利都給我奪走!蘇欣雅,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你!忘不了你!”車俊熙捧著電話怒吼!
淚水顆顆灌進他的嘴裏,苦澀的讓他心如刀絞!
“哥哥……”欣雅捂住自己的胸口,那裏像是被人揪住一樣生生地疼痛著!
她好象覺得自己肺部的空氣正在慢慢地向外擠出來,劇烈的心跳在她的胸膛裏沉悶地響著,意識已經快要離她越來越遠,麻痹從她的腳指尖一直傳上來……越過了小腿……大腿……腰部……心髒……
她沒時間了……她快要不行了……
“哥哥……”欣雅拚盡全身的力氣,“我愛你……”
車俊熙的心髒突然間重重地漏跳了一拍!
她那細得如同蚊蚋的聲音,還是像魔魅般鑽進了他的耳朵裏!他從來沒有聽欣雅說過這句話,他也從來沒有對欣雅說過這句話!但這一刻,他卻覺得那三個字就要從他的胸膛裏跳出來……
可是……電話斷了……
嘟……嘟……嘟……
沉沉的夜空中,電話的盲音像是彼此的心跳,顫抖著……顫抖著……
1月19日,早上8點,天氣陰沉。
今天,是車俊熙和金元珍訂婚的日子。
地點選在一個很小的飯店的大廳內,除了元珍的母親,和他們兩個的同學和朋友,就再沒有其它人了。
俊熙今天穿了一件粉紅色的韓服,但卻隻把憔悴的臉頰映襯的更加的蒼白。元珍和他並排站在一起,她穿著紅色的韓式禮服,濃重的化妝卻擋不住她雙眼的紅腫。
這真的是訂婚宴會嗎?為什麼氣氛中,卻有著一股濃濃的哀傷?
“叮咚!”飯店大門輕響,又有客人走了進來。
車俊熙才剛剛想帶著元珍去行禮,卻驀然發現,站在他麵前的竟然是韓莉元和齊紹傑!
“你……你怎麼在這裏?”他驚訝地張大嘴巴,不敢相信似地瞪著齊紹傑。
但齊紹傑卻隻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立刻走到金元珍的麵前,從懷裏掏出了一樣東西,遞到了她的眼前。
“這是欣雅送給你們訂婚的禮物,請你收下。她要我轉告你,希望這筆錢能夠幫助吳氏集團恢複元氣。”
金元珍像是聽不懂齊紹傑的話,她低下頭,赫然發現放在她手中的,居然是一張一百萬美金的現金支票!
“啊!天呐!”元珍驚呼,“不……不,這個我不能收……我不能……”
“你收下吧!”齊紹傑卻按住她的手指,“這是欣雅的心願,請你……收下!”
他的眼眶突然間就紅了,令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車俊熙看著齊紹傑的表情,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欣雅打來的那個電話……一股不祥的預感驀然就竄上了他的心頭,冷嗖嗖的寒風,立刻就從他的脊背爬了上來!
“欣雅在哪裏?欣雅在哪裏?!”車俊熙突然一把拎住齊紹傑的衣服,他大聲嘶吼著,聲音都走了樣。
金元珍和韓莉元連忙伸手去拉他,哪有新郎官會在這個時候還和客人動手的?
“你們走開!”俊熙卻狠狠地一把推開她們!“告訴我,欣雅在哪裏!”
齊紹傑看著他那雙瞪得血紅的眸子,淚水一下子從他的眼眶裏湧了出來……
“我不知道她在哪裏……她昨天晚上,一直沒有回來……”
啊!
車俊熙的手指突然一軟!
他再也握不住紹傑的衣服,有些狼狽地向後猛退了一大步!
她在韓國!她竟然真的在韓國!她不是說去德國了嗎?她不是去法國了嗎?她不是說去看埃菲爾鐵塔,她不是說去看香榭大道……欣雅……你竟然在韓國……你真的來了……真的來參加這場婚禮嗎?
“叮咚!叮咚!”
車俊熙還來不及要問清紹傑,他的電話又響了!
他手忙腳亂的從口袋裏摸出,還沒有打開蓋子,就已經顫抖地喊:“雅雅!你在哪裏?”
“不是欣雅,是我!”電話中傳出江在賢急急地怒吼,“俊熙,我查到了!我終於查到了!翻了一個晚上的資料,我終於找到她留在我們醫院裏的切片資料了!是重症肌無力!欣雅得了重症肌無力!這是一個會突然死亡的病症!俊熙!欣雅不行了……她快要死了!”
哐啷!
電話突然從車俊熙的手心裏滑落下來,他覺得全身的力量都被在賢的這句話給抽走了,他想要扶住什麼,但是身邊什麼都沒有,他全身酸軟的向後一退,立刻就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俊熙……”
金元珍想要伸手去拉他,但是車俊熙卻突然狠狠地把她一推!
“不要碰我!”
他顫抖的從地上爬起來,目光渙散,表情蒼白!
“不……不會的……不可能的……欣雅不會死的……欣雅不會死的!她說她要去法國……她要去法國……”車俊熙喃喃自語著,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他猛地推開了飯店大門,轉身就向外衝去!
“俊熙!俊熙!你要去哪裏?你要去哪裏?”元珍尖叫著就要衝出門外,但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元珍倒在飯店的門口,無助地望著他消失的方向……
俊熙……這一次……我是不是真的失去了你……
欣雅……你在哪裏?你在哪裏?我不相信你會這樣狠心……我不相信你會離開我!欣雅……蘇欣雅……你出來啊,蘇欣雅!你快點出來!
車俊熙踉蹌著腳步,淚水已經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看不見前方,也看不見未來……
他一口氣跑回欣雅的小屋,門鎖著,沒有她的身影……他跑去漢江邊,也沒有她的身影……他轉身跑向漢大……那裏,是留有他和欣雅最多記憶的地方……
天空,似乎更加陰沉了,墨黑的烏雲在半空中翻滾著,遮住了這個城市所有的光芒……
俊熙急匆匆地跑進漢大的那條石子小路,向著那棵已經掉光了葉子,隻剩下一地枯黃的楓樹跑去。
幾乎還有幾十米,他就已經看到了坐在樹下的那個身影。柔順的長發,雪白的外套,一張像是洋娃娃般精致而漂亮的臉頰,微微斜側著,露出她那雙依然純淨澄澈的眼睛……
車俊熙的腳步驀然停了下來,他依稀記得自己第一次在這裏看到她的樣子……
那是一個穿著水紅色連衣裙的漂亮女生,烏黑水亮的及腰秀發在她的身後柔順地披散著,她手裏捧著一本書,但目光卻沒有落在那上麵,反而抬著頭,直視著頭頂上方,楓葉飄落下來的方向。她的鼻尖挺挺的,嬌巧而可愛,這樣微微側過的臉頰,令她長長的睫毛如同洋娃娃般的忽閃著,明亮的眸子倒映出紅色的楓葉、藍色的天空,純淨澄澈的像是一塊透明的水晶。
今天,她依然坐在這裏,安安靜靜的,像是沒有任何改變。
隻除了她手中,那個正在翻看的手機,那一幅幅閃過的,都是他的照片。
車俊熙放輕了腳步向著她走去,想起以前她總說他走路像貓一樣,不知道今天,又會不會嚇到她……
“雅雅……”他放輕了聲音喊到。
坐在樹下的蘇欣雅慢慢地抬起頭來,看到站在她麵前的車俊熙,她並沒有太多的驚喜,反而留在臉上的,更多的是淡然、沉靜……好象她早就預料到他會來,所以在看到他的時候,她甚至還輕輕地擠出了一個微笑。
“哥哥,你來了。”
車俊熙盯著她那張已經沒有一點血色的小臉,心終於重重地沉了下去。
他本來不想相信在賢的話的,他本來以為抬起頭的欣雅依然會像當初那樣的漂亮,但是當他看到她那張白得像是紙一樣的臉頰時,他的心終於重重地沉了下去……
“哥哥快來看……這是我們以前的照片哎!哥哥還記不記得這些照片?”欣雅淡然地說。
車俊熙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接過她手中的手機,“我當然記得。這張是我們第一次出去玩的時候照的,這張是我們去吃麵的時候照的,這張是第一次在地鐵站分別時照的,這張是……”
照片上的俊熙在對著鏡頭微笑,而欣雅正在他的背後,偷親他的臉頰。
“這張是我們拍的大頭貼……”欣雅接口道,“是我把它們掃到相機裏的。我想一直帶著它們,因為它們是我的寶貝……”
俊熙的心頭有些酸澀,但是他拚命忍著,不想讓欣雅看出來。
“對了,哥哥,我們現在來拍張照片吧!”欣雅突然提議到,“啊,你居然穿著韓服呢……真漂亮……我一直想看到你穿著韓服的樣子,所以一定要拍張照片留下來……”
她從俊熙的手裏拿過手機,打開鏡頭後,就把自己靠在了他的身上。
“哥哥,笑一笑……笑一笑不會嗎?難道這一次還要扮豬豬……”她虛弱地逗趣著。
車俊熙拚命想要擠出一個笑容來,但他卻怎麼努力也笑不出來……他好想哭……看著鏡頭裏已經蒼白的像雪花一樣的欣雅……他的眼淚就快要湧出來……
“哥哥,我要拍嘍!”
喀嚓!
鏡頭閃過,一張永恒的照片,終於永遠的保存在了她的手機裏。那個穿著韓服的車俊熙,那個蒼白的已經沒有一點血色的蘇欣雅……
“哥哥,這個,還有這些信,都交給你吧。”欣雅從身後拎過一個背包,但是她已經沒有一點力氣,根本拿不動。
車俊熙連忙幫她拿過來,裏麵竟然滿滿的都是他寫給她的信。
“哥哥,這些信,還有我的照片……都交給你保管……你一定要好好的保管哦,就算我離開了……你也一定不可以把它們丟掉……它們都是我的寶貝……你要答應我……”欣雅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有氣無力地說著。
“好……我……我答應你。”俊熙連忙點頭,把她的手機好好的放進自己的口袋裏。
欣雅微微地笑了一下,輕輕地說道:“謝謝你,哥哥。不過我好累哦,我好想睡……”
“過來,雅雅,到我的懷裏來。”俊熙伸手把她抱在自己的懷中。
欣雅費力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終於躺進他溫暖的懷抱。
“啊,哥哥的懷抱還是那樣溫暖……我好喜歡……”
“你喜歡嗎?那我以後都永遠這樣抱著你,好不好?”
“嗯……好……”她的聲音細細的,俊熙已經快要聽不清……
“哥哥,我問你,你這一生有沒有什麼心願?”她把頭靠在他的懷裏,目光迷離。
“有……我有很多心願……”車俊熙連忙說,“比如……我想好好的把大學讀完……我想成為像我爸爸那樣出色的男人……我還想找一個溫柔的女朋友,和她結婚,生很多很多小孩,一起工作,一起變老……”
欣雅在他懷裏聽著他的話,忍不住淡淡的笑,“哥哥的願望真的很多……不過,我隻有三個願望……”
“你有什麼願望?”俊熙低頭看她。
她的嘴唇蒼白,唇瓣已經幹澀的裂開:“我想要找到一個最愛的人……我想和他一起看雪……我想聽他說‘我愛你’……”
俊熙的眼眶立刻就紅了。
他想起了昨夜她在電話中的最後一句,一顆心立刻就緊緊地縮了起來,痛得他連呼吸都快要停止……
“哥哥,真的好可惜……”她淺淺地微笑著,但呼吸已經漸漸加重,“我的願望隻實現了一個……另外兩個,也許很久很久都不能實現了……”
“不,不會的……不會的欣雅,不會的!你的心願一定會實現的,因為你還要跟我在一起,我們還要在一起很久很久的時間……我們還要一起工作,一起慢慢的變老……”俊熙的嘴唇顫抖。
“真的嗎?”她虛弱的微笑,“如果我變老了,會不會很醜啊……”
“不會,不會的!你會是全世界最漂亮的老太太……你會是我心裏永遠的煕元妹妹……”
“你又在騙我了!哥哥!”欣雅想要笑,但是眼淚不知為什麼,卻一顆接一顆地滑落下來。
俊熙伸手想要幫她擦掉,但他的手指卻顫抖的根本不敢碰到她的肌膚。
“我沒有騙你……雅雅……我沒有騙你……”
“……嗯……哥哥的懷抱真的很溫暖……我好累哦,我好想睡……”她躺在他的懷裏,那雙純淨的眸子看起來那樣的無力。她努力的想要睜開,但卻已經敵不過那抹強烈的“睡意”……
俊熙連忙拍拍她的臉頰,“不能睡!雅雅,你不能睡……你還沒有實現你的願望,你不能睡……你還要一直陪著我變老……雅雅,醒醒!醒醒!”
他的手指搖動著她的臉頰,她在半夢半醒之間晃動著。
突然有什麼東西飄落在她的臉上,冰冰涼涼的,又立刻融化……
車俊熙連忙抬起頭來,馬上就發現天空中竟然開始飄起了雪花!首爾一整個冬天都在下雨,沒有下過一場雪,可是就在這個今天,竟然開始紛紛揚揚地飄起了雪花!
“雅雅,你醒醒!你快看!下雪了!真的下雪了!你不是要看首爾的雪嗎?真的下雪了!下雪了!”俊熙用力地撐起她的身體,想讓她看到那漫天的白色……
蘇欣雅微微地張開眯著的眼睛,看到那大片大片的雪花,從空中優美地飄散下來……她的唇邊,浮起一抹很淡很淡的微笑,淡得像那輕柔的雪花,就快要漸漸的融化……
“真的下雪了!雅雅,我們明天去堆雪人怎麼樣?不……我可以帶你去滑雪……你一定不會滑雪吧?嗬嗬,我可是高手呢……不過我可以教你……雅雅……你聽到沒有?”
“……嗯……”她輕輕地響應著他。
“可是我也是個很嚴厲的老師哦,如果你不乖,我可是會讓你吃粟子的……就像這樣……”
車俊熙把手指放在她的額頭上,卻突然發現欣雅的眼睛已經完全的閉上!她的小臉慢慢地側向他的懷中,有一片雪花飛落到她的額頭,靜靜地在她光潔的額頭慢慢地融化……但懷裏的她,卻再也沒有了任何的響應……
俊熙的手指停在她的額際,他愣愣地看著懷中已經睡著的蘇欣雅,好大一會都沒有作出任何反應。但卻有什麼東西衝上了他的眼眶,讓他無法忍住的紛湧而出……
“雅雅……我愛你……”
大顆大顆的淚珠跌落在欣雅的臉上,就像是空中那飄散的雪花,一顆一顆,一片一片,悄悄地融化在她的頰邊……
雪,下得更大了,覆蓋了這個彩色的世界……車俊熙懷抱著已經“睡著”的欣雅,一直呆呆地坐在那棵巨大的楓樹下……他身後的樹幹上,還用中文刻著他們的名字……
天空、大地,一片素白……
哥哥:
這是我給你的第166封信了。不過,我相信它不會是最後的一封。因為我會一直用心給你寫信,即使我要去的那個地方很遠……很冷……
哥哥,人會有來生吧?如果真的有來生,你可不可以答應我,在你遇到元珍學姐之前,可不可以先遇到我……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即使我會是動物園裏那隻“壞脾氣的熊熊”,你都不可以不理我……因為我會永遠記著你,記著你曾經對我說: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你都不會放開我的手……
哥哥,如果來生我們再相見,請你握緊我的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