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斌桓還伏在桌按上，定神的翻看著奏折，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一直靜候在門外的掌事公公進來。
“皇上，已經天了，您先休息休息吧。”
剛一走近，他就恭敬的將手上的參茶遞了上去，“這是禦膳房特意準備的，說是能讓皇上養足精神。”
掌事公公姓高，年紀也不小了，服侍過先皇，可白斌桓很早就打發他回家休息，可雖說是已經不在禦前伺候，掌事公公的名頭卻是從來都沒有被拿掉過。
但就算是這樣，白斌桓也已經有段時間沒有見到他了。
如今一個不留神，抬頭見是他，更是不覺得有些詫異。
“你怎麼來了？”白斌桓的聲音依舊有些清冷。
“回皇上，老奴的徒弟今日身子不爽告了假，又怕皇上身邊沒人伺候，奴才一想也對，這不，索性就自己來了。”
說這話的時候，公公臉上還是一臉的笑意，借著燭火，他看不清白斌桓的臉，可若是他仔細辨別，就會發現，此時的淩帝對於他的示好根本就沒有半點興致。
“怎麼？難道敬事房沒人了嗎？”
他放下了筆，冷眼看著距離自己不過幾步遠的人，下意識的想要發火。
然而，當對上他那張滿臉褶皺卻依舊帶著笑意的臉，白斌桓一下子怔住了。
是的，當他第一次正視眼前這個年老的掌事公公的時候，他突然從中讀出了不少其他的感覺。
甚至，是帶著幾分先皇的模樣。
意識到這一點，白斌桓不由自主的晃了晃腦袋，他想要立刻就將腦子裏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開。
不過是一個掌事公公，又怎麼能跟先皇做比較？
等他耐下性子來，語調也輕柔了不少。
“最近這段時間還好嗎？”
“謝皇上關心，老奴生活的很好。”
雖然白斌桓沒有提到關於他的任何信息，但多年在禦前伺候的生活早已讓眼前這個人在白斌桓開口的第一時間就分清楚他的喜惡。
白斌桓聽到應對，淡淡的點了點頭，站起身來。
掌事公公趕緊上前一步，貼身伺候著。
“皇上，天也不早了，您……”他才剛開了個頭，白斌桓就突然頓住了腳步，這讓身後的人不由得心神一顫。
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這並不算是什麼好的預兆，很有可能是因為他一個不小心已經說錯了話。
“老奴該死。”
還沒等白斌桓反應過來，他便已經做勢頭要跪下去。
白斌桓見狀，這才轉身將他扶起，偏過頭去，淡淡的應了一句，“還早。”
末了，白斌桓還低聲歎了口氣。
見他這副樣子，老公公心中已經了然。
“皇上，如今天下太平，您本不該如此操勞，邊境安寧，百姓和樂，這都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了，您也要為天下萬民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入宮多年，他早就已經練就了一副隨時隨地都可以說出主子願意聽的恭維話。
再聯想到剛才白斌桓的態度，他已經確定，他們這位淩國九五之尊的帝王，此刻分明還在為情所困。
“朕當然知道，隻是如今天下初定，還有太多需要朕躬身親為的事情，又怎麼能懈怠呢？”
白斌桓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說出了這樣一句完整的話。
事實上，他剛才甚至都將柳寒玉的名字含在口中了，可臨到脫口而出的當口，他又一次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哪怕是他剛才一個人在這偌大的宮殿裏批文辦公，腦子裏也總是出現柳寒玉那一句句撕心裂肺的指責，她說，“白斌桓，求求你放過我，要不是因為你，我絕不會到今天這樣子的地步。”
“朕真的是讓所有人敬仰的皇帝嗎？”
白斌桓突然轉身，沉靜的問了一句。
初聽到這話的時候，老公公先是一怔，而後才笑著應，“這是自然，若不是皇上的英明決斷，又何來現在一統天下，普天同慶的幸福生活？”
他不答反問的態度倒是讓白斌桓不由得覺得好笑。
“是嗎？”他冷笑一聲，“如果天下百姓都感念朕的功勞，可為什麼在這後宮之中，卻有人口口聲聲的說，要是沒有朕，她能過得更好？”
說著說著，白斌桓不由得激動起來，聲線越來越高不說，說到最後，他還憤憤的揮手掀掉了一張桌子。
“皇上息怒。”掌事公公上前幾步，還沒想好該怎麼安慰他，就見白斌桓頹然的坐到了一旁。
“身為帝王，卻連自己心愛的人都守不住，朕要真沽名釣譽的稱讚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