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男子烏黑的長發隨風飄動。即使相隔甚遠,散開的發絲之間,那端莊、氣宇非凡的輪廓也依舊清晰可見。柔和的微風中彌漫著春天的清香,像是惡作劇般,劃過他的黑發,吹散了發梢。
男子就像從地獄來人間索命的死神一般,從頭至腳都散發著黑色的光。
他出現的那一刹那,萬物複蘇、光鮮亮麗的春天轉瞬消失殆盡,不管是開始吐露新芽的草木,還是那含苞待放的蓓蕾,都不複存在。
他出現的那一刹那,呈現在眼前的全是灰暗的色調。曾用溫暖之手撫摸綠色田野的陽光和甘甜的微風也躲了起來,不見蹤跡。他所到之處吹來陣陣蕭瑟冷風。
“……”
即使在數十步之外的地方也能一眼看見薛錀那高大的身軀。那一瞬間,佳朗僵住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動。
若是真的有惡魔,必定是那位男子的模樣。
在他出現之前,世界還是充滿著勃勃生機的暖春。
但是現在,眼前呈現的卻是殘酷無情的寒冬。
“咻……”
佳朗急促地喘著氣,肩膀上下伏動。她很懊惱自己經不住女眷們的鼓吹,和她們一起出來挖蕨菜。
“突然這是怎麼了,小姐?”
“沒,沒什麼……”
意識女眷向自己投來疑惑的目光,佳朗努力抑製住狂跳的心,好不容易鎮定下來,再次邁開了步子。
但是,隨著男子越來越靠近,她的心情不自禁地跳動得更加厲害。
不一會兒,
“噠噠噠……”
三四名騎著馬的武士帶領著一群武裝的士兵從身邊經過,似乎剛從戰場上歸來。
他們騎著的馬步伐緩慢,渾身血斑的士兵們臉上的布滿了疲憊。
但是,唯獨在隊伍中間那位威風凜凜地騎著馬的男子臉上卻洋溢著生氣,那神情就像是集結了一群微弱生命正前往地獄的使者。
薛錀從身邊經過,他那黑色的衣角快要觸碰到自己的瞬間,佳朗帶著那個想法閉上眼睛又睜開,急促地喘息,脊背湧上一股莫名的恐懼和閃電般的顫栗。就在那時,
“……”
一縷尖銳的目光向她射過來。
與薛錀視線相接的瞬間,佳朗屏住了呼吸。但是,意識到對方一直注視著自己,佳朗輕蔑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行了個注目禮。即使不願意,至少也應該打個招呼,畢竟無法裝作不認識。
薛錀輕輕點了點頭以作回應,但佳朗卻假裝沒看見,趕緊側身避開。
殘忍、冷酷的男子,嗜血成性的殺人狂魔。這就是她之前所了解到的關於他的全部。從戰場上歸來的數十名士兵始終圍繞在他四周,這就是佳朗目前所看見的薛錀的模樣。
薛錀冰冷的目光以及他肩上那把長劍的劍柄散發出來的銳光讓佳朗不禁打了個寒顫。
在去挖野菜的路上,他那烏黑發亮的眼睛像是要穿透她似的,久久沒有從她身上移開。
***
佳朗。
我真的好想你。
徐羅伐和比斯伐的距離竟如此遙遠嗎?
我的心停留在你身上。
今天,空落落的心裏也填滿了對你的思念。
一從新羅國境爆發的局部戰爭中歸來,薛錀就握著仙劍讓家人轉交給自己書信陷入了苦悶當中。
他拒絕了宮中的酒宴回來,原因隻有一個:他想和那個女子近距離多待一會兒——僅僅隻是為了這一個理由。
漸漸的,他的這份心意就像疾病一樣,在不知不覺中加重。
他再次神情痛苦地讀了一遍仙劍寫給佳朗的書信。信裏除了仙劍的地址,字裏行間滿是他對苦苦追問自己近況的佳朗的熾熱之心。
這已經是第三次接到仙劍的書信了。盡管仙劍把信寄給自己,並囑咐一定要把書信轉交給佳朗,但他還是無法傳達。不,說沒有傳達或許會更貼切一些。
無論再怎麼堅定的金石牢約,不在眼前,自然而然也就疏遠了。
他很想相信那句話。
他從抽屜深處翻出了仙劍那段時間寫的書信。沒有交到主人手上的信件絲毫沒有褪色,還是以最初的模樣靜靜地躺在那裏。
隻不過是紙片兒罷了,但隨著時間的流逝竟然沒有褪色,這讓他覺得非常別扭。
薛錀愣愣地盯著仙劍的書信看了好一會兒,突然一臉痛苦地站起身來。他衝到外麵,騎上馬朝著某個方向飛奔而去。
“噠噠噠……”
薛錀馬不停蹄地趕路,在看得見山下小溪的地方拉住了韁繩。他看到三四名來挖野菜的少女穿著豔麗的衣裳,坐在小溪邊戲水。但是,他的視線卻隻凝固在一個人身上。佳朗迎風站在水中那塊寬敞的墊腳石上,寬袖筒的白長衫上搭了一件紅色的蔽服,她身穿一件長褶子的淺粉色裙子,麻花辮子長長地垂下來,那背影就像一束美麗的芍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