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陰雲漸濃的彭城不同,大運河與淮河的交會點——臨淮城,卻是一片安寧繁華。當朝禦史大夫、臨淮節度使賀蘭進明正駐紮於此。
賀蘭進明好古博雅、經籍滿腹,也算當朝一大文人,著文一百餘篇,古詩樂府數十篇,有《唐才子傳》傳於世。
此時此刻,他頭戴錦帽,身著華貴圓領袍,端坐書房案前研墨題詩。而在他下首不遠,一個胖胖的留著八字胡的男子,手戴燎烤,也在一張案幾後劈裏啪啦地撥弄著算盤。
如果李鈺在次,便知道那胖子正是音訊全無的第五琦。
“群雁裴回不能去,一雁悲鳴複失群。人生結交在終始,莫以升沈中路分。”
賀蘭進明收筆,將自己這首得意之作《行路難》吟誦一遍,滿意地捋了捋頷下短須,才將目光凝聚在下首遠處那個十指連動,飛速撥弄著鍵盤的胖子。
目光微寒,沉聲問道:“第先生算好了嗎?”
第五琦聞言,停下手中的算盤,雙目含笑,回稟道:“已經算好了,現在臨淮共有糧草五十萬石,兵馬四萬,餉錢三千萬貫,戰船六十八艘。另外,每月臨淮各地富商巨賈所繳納的稅賦也有二十萬貫。”
賀蘭進明越聽越是高興,待第五琦說完,他拍掌起身,來到第五琦跟前,讚道:“第先生果是精於理財之人,短短月餘,竟然讓臨淮府庫變得如此充盈,你許以重金募集勇敢之士充軍也有奇效。如此,我臨淮無憂也。”
第五琦麵上依舊是那副淡笑,雙手握著鎖鏈,站起身來,道:“將軍難道不準備領軍西去抗擊賊軍麼?”
賀蘭進明嗬嗬一笑,不置可否,轉過話題另道:“第先生與我,在北海郡便有共事之誼,我怎麼也沒想到,先生會誆騙與我,讓我放過了那等要人。你可知,那艘船上的女人,乃是當今聖上著意要捉拿的人?你這樣害我,也不能怪我不念舊情,如此待先生啊。”
第五琦嗬嗬一笑,晃了晃手中鐐銬,無所謂地道:“在下怎敢怪罪將軍?隻是你我行事準則不同,各有所堅守的道義而已。”
賀蘭進明聞言,神情稍暗,拍了拍第五琦的肩頭,歎了口氣,才道:“隻要先生能將那些人的去處告訴我,我保證向聖上保舉,讓你做這江淮租庸使。我大唐有先生這樣的理財高手,何愁糧草不濟軍餉不齊?”
第五琦聞言,麵色動了動,卻是依舊保持那副笑容,定定看著賀蘭進明。
賀蘭進明看到第五琦油鹽不進,再勸道:“東都淪陷,先生以滿腔熱血在敵後周旋,有效牽製了賊軍西進之勢,這等大功,太上皇和聖上都看在眼裏。現在隻要先生將那群人逃走的路線說出來,你就是平叛的功臣啦。先生為何如此執迷不誤,至今不肯鬆口?”
之所以賀蘭進明如此苦口婆心地勸說第五琦,主要有兩個原因:
其一,是他們二人曾在北海郡共事,當時賀蘭進明是北海太守,而第五琦是太守府上的錄事參軍。
當時安祿山率領賊軍先後攻陷河間、信都等五郡,賀蘭進明向來膽小,不曾出兵,也沒有戰功,當時還坐陣東都洛陽與貴妃楊玉環在華清池遊玩的唐皇李隆基大怒,派遣使臣攜欽賜寶刀前去督戰。
按照唐皇李隆基的旨意,如果賀蘭進明不能收複失地,便要將之斬首。賀蘭進明內心惶懼,不知如何是好,正是身為錄事參軍的第五琦向他進言,讓他用豐厚的財帛募集勇敢死士,出奇力戰,才將河間、信都等地收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