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忽然想起了什麼……
希望仿佛就在眼前。
可就在希望衝破喧鬧和迷局,在孔哲的身體裏騰雲駕霧的時候,身後的包廂裏忽然衝出來一個人,對著過道就稀裏嘩啦地吐了一地。
孔哲趕緊捂住鼻子要逃,卻聽到落在後麵的蘇窈窈忽然尖聲叫起了一個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甚至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處於錯覺中的名字:
“子奇?”
孔哲刹住車,回頭一看,剛才嘔吐的家夥緩緩地抬起頭,除了嘴角掛著穢物之外,眼眶裏似乎還飽含著淚水。垂在鼻尖的頭發,薄薄的嘴唇,犀利而孤獨的眼神,如果不是顧子奇,就不會再是其他人了。
蘇窈窈衝過去,叫道:“子奇,你怎麼會在這裏?”
孔哲沒有挪動腳步,他隻是輕輕地接過顧子奇那犀利的眼神,沒有躲避,也沒有撕咬。也許他們是兩隻獅子,但孔哲知道,他們並不缺少食物,也不缺少愛情。
就在蘇窈窈扶住顧子奇的肩膀,將要做些什麼的時候,孔哲看到門縫裏忽然探出一隻手,搭在顧子奇的肩上,然後聽到了另一個醉意十足,甚至散發著酒精味道的聲音在喧鬧之外的空曠中響起:
“哈哈,你怎麼醉了呢?”
桑佩佩!
怎麼會是桑佩佩?孔哲的腳步像緊繃在弦上的箭一樣衝了出去。
他衝到門口,卻看到那個女孩貼著顧子奇的身體,緩緩滑倒在了地上。
她的手拉住顧子奇的褲腳,頭發淩亂,嘴巴裏囔囔作語,但是她黑色發叢中凸現的那個紅色小洋娃娃,讓孔哲確認是桑佩佩無疑。
桑佩佩,一個易碎的洋娃娃,一個適合在遠方的洋娃娃。
她怎麼了?
孔哲趕緊將桑佩佩從地上拉起來。
桑佩佩全身散發著濃重的酒味,讓孔哲禁不住在抱她的同時,用肘部緊緊地壓住自己的鼻子。孔哲偷眼往包廂裏瞧去,裏麵再沒有其他人,除了茶幾上擺著七八個空啤酒瓶之外,還有一瓶白酒剩下一半,在卡拉OK的巨大聲響中微微晃動。
再回過頭,他和蘇窈窈的眼神不期而遇。雖然他不願再將對顧子奇的印象引向更壞的深淵,但就在那一刻,孔哲感覺到自己的那個眼神已經像一把鋒利的刀劃向了蘇窈窈那似乎薄如白紙的臉。
於是,他趕快低下頭,低到自己的嘴唇都落在了桑佩佩的發梢間,那裏麵還藏著些香水的味道,令人迷亂。
過了幾秒鍾,孔哲望望迷醉的顧子奇和此刻百味雜陳的蘇窈窈,沒有說任何的話。他對蘇窈窈輕輕地笑了笑,然後將不省人事的桑佩佩架起來,拖拽著往酒吧的門口走去。
雨已經停了,遠處的水麵上響起密集的蛙聲。城市的蛙聲,仿佛逍遙的俠客的淺唱低吟。
“佩佩,佩佩——”
沒有了車,孔哲架起桑佩佩一路步行。他不停地叫著佩佩的名字,希望這個在酒精中沉溺的女孩能在寧靜而清新的空氣中醒來。但桑佩佩好不容易睜開了一下眼睛,軟綿綿地叫了一聲“小哲——”又歪斜著倒進了他的懷裏。他想給鄭小塵打電話,但此刻他根本沒有空餘的手掏出手機。最後,他索性將桑佩佩移到了自己的背上,就這樣背著,輕輕哼唱著“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沿著來時的竹林小道,一步一步地往剛逃離不久的大都市的奢華和靡麗中走去。
出租車快要到達橘子郡的時候,天空又下起了雨。透過玻璃窗,遠遠地看到的隻是橘子郡那在雨水中迷離的燈光,建築的輪廓完全被黑暗俘獲、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