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世上有沒有妖怪,我四叔有他自己的理論。
他說:人日久而見聞廣,物日久則靈性聚。動物亦有自己的思想,若長期混跡於人類社會中,聽人言談,觀人舉止,便逐漸通了人性。如此時日一久,便成了獸形人性之物,謂之為妖。此妖作孽,即為妖孽。
上世紀九十年代,我大學畢業,從塞北高原南下路過鹹陽,順路看望四叔。四叔是青龍嶺山區十裏八鄉有名的大仙兒。那時偏遠山村迷信思想嚴重,誰家出了什麼禍事,或者得了什麼災病,皆歸結於鬼神,定要求神問卜。因此,這類專看災禍邪病的大仙兒應運而生。
我在四叔家住了兩日。這天一大早,有人敲門。
我打開門一看,見是一位花發長髯的老漢,個子不高,年紀六十上下,身著白布小褂,挽著袖管,一身莊稼人打扮。
他開口便問:“請問這是秦廣才秦先生家嗎?”
我見是找四叔的,忙將人請進門來。
四叔迎出來一看,並不認識。
那老漢抱腕拱手:“久聞秦先生大名,今日貿然登門拜訪,還望先生見諒。”
這老者雖然打扮土氣,可舉止談吐皆是不凡。四叔不敢怠慢,忙抱拳還禮,將老漢讓進裏屋。
我在一旁篩茶倒水,然後坐下聽兩人談話。那時的我閱曆不算豐富,亦不擅識人,可饒是如此,我也看出那老漢雖然滿麵堆笑,卻終究掩不住眉宇間的愁慮。
寒暄過後,四叔問起老漢的來意。老漢長歎一聲,竟然流下淚來。
原來他姓趙,家住青龍嶺趙家溝。如今正是農閑時節,前些天趙老漢帶著三個兒子扛著鍬鎬下地開荒。山區裏盡是無主野地,將野地除盡雜草,揀淨石塊,再翻上幾遍土,來年便可種植莊稼。
趙老漢正彎腰刨地,忽然鎬頭被石頭崩了一下,震得他手臂發麻。他低罵一句,準備將石頭摳出,可向深處一挖,才知石頭不小,竟是一塊墓碑。趙老漢一向迷信,忙對著墓碑拜了三拜,說自己絕非有意冒犯,還望您不要跟小老兒一般見識……
他一邊嘀咕一邊就要將碑埋了,連開到一半的荒地也準備棄之不用。
可此時他的三個兒子湊過來一瞧,堅持說墓碑下不定藏著些值錢的陪葬品,便硬要挖出來瞧瞧。趙老漢阻攔不得,無奈之下也隻能站在一邊觀看。
等幾人將墓碑挖出來一瞧,發現竟是一座東晉時期的古墓,墓主是劉子驥。碑上刻著此人的生平事跡,字跡多已模糊不清,可碑底上的一行字還十分醒目:後土吉壤,入西三十裏,有桃源相望。
爺四個麵麵相覷。那趙老漢自幼飽讀詩書,見此情景也來了興致,於是不再阻攔,暗自禱告一番後,與三個兒子一同將棺槨從土中挖出。
由於年代久遠,棺木腐朽,就連人骨也快爛盡了。棺底擺著一幅玉簡,穿玉片的線繩爛作了泥土,可玉簡上的字跡仍能辨認。
從玉簡中得知,墓主生前尤好遊山玩水,一生遊曆過不少名山大川,而其中最惹人眼球的,便是桃源了。料來墓主對此事極為看重,將在桃花源的見聞一一刻在玉簡上,死後還作為貼身物,一並帶入棺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