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輔導班總是異常的火熱爆滿,擠滿了各色私家車,心急的家長們摁著喇叭,在一波又一波的人群中尋找自己孩子的身影。
劉媛媛背著書包,在人群中找到了那輛車,又低頭鑽了進去,一邊開心的舉著自己的數學試卷:“叔叔,我是全班唯一一個滿分!”
她身邊的男人伸手接過考卷,仔細的看了看,微笑著說:“很好。媛媛想要什麼獎勵?”
小姑娘想了想,最後說:“我想要再去一次遊樂園……”
蘇如昊的微笑有片刻的凝滯,而司機已經回過頭來詢問:“蘇先生,現在去哪裏?這是路口,實在太堵了……”
他“唔”了一聲,修長的手指在身側輕輕的敲擊,似乎拿不準主意。
司機已經將車子開出了路口,又放慢了速度,等他的吩咐。
他看了一眼時間,薄削的唇不經意間抿起來,最後說:“機場。”
小姑娘乖乖的坐在他身邊,問他:“是杜伯伯又回來了麼?”
他伸手,摸了摸媛媛的頭,搖頭說:“不是。”
到了接機口,他卻並不靠近,拉著小姑娘的手,隻是遠遠的看著。
前邊隔了大片的接機人群,他們的位置,隱在了一個大柱子後邊,極不起眼。
媛媛向來是個聰明的孩子,許是察覺出蘇如昊今天的心不在焉和精神恍惚,她時不時抬頭看他一眼,又踮起腳尖,看看遠處的人群。
“叔叔,我們是在等誰?”她抬頭,又拉了拉蘇如昊的衣角,小聲的問了一句。
他卻仿佛沒有聽見小姑娘的話,目光投向那一群剛下飛機的乘客之間,連身體也在瞬間僵直起來。
那麼多人,男女老少,似乎都有著相似的麵孔。唯獨她,甚至不需要自己費一分一毫的力氣,就可以一眼認出來。她的腳步輕盈,走在人群之間,就這麼膠著住了自己的眼神,再也挪不動分毫。近兩年的時間,他無數次在夢裏見過她,醒來的時候,床邊的那張照片,又在提醒他,她是真的不在自己的身邊。
照片也好,夢也好,蘇如昊記憶中的她,又怎麼能及得上此刻的她,如此的生動和美麗。仿佛活生生的,她又回到了自己的眼前。
他眯起眼睛,狹長而明亮的目光中光芒閃耀。她的點點滴滴,仿佛是從不曾離開一般,在自己的心底,栩栩如生。和回憶相比,此刻她的頭發略短了一些,及肩隨意的披著,蓬鬆而略帶卷曲。她的身材依然削瘦,穿著深藍色的小西服,又將袖口卷起來,頸間搭了一條絲巾,單肩挎著包,側臉白皙秀麗。
前邊有著親人相認的團圓劇上演,將一條通道堵了一半,後邊的行進速度便慢了下來。而她耐心的站在人群後邊,嘴角微彎,淺淺笑著,似是饒有興趣。
那個笑容,似乎從未變化過,總是清澈簡單,仿佛再簡單的小事,亦能讓她心情愉快。
蘇如昊怔怔的看著,卻忽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即便是以老朋友的身份,他也難以讓自己跨出這數步,站在她麵前,歡迎她回國。
夏繪溪踮起腳尖,看見那個老先生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被親人扶走了,人群終於移動了。她等的有些熱,於是將外套脫下來,挽在了手臂上。出了通道,嘩啦一聲,仿佛世界即刻便清淨下來。她走出幾步,忽然聽到一聲很響亮的叫聲:“姐姐!”
——下意識的朝那個方向望去。
是一個小姑娘,那雙圓溜溜的烏黑眼睛無疑是望向自己的,可夏繪溪有些困惑——自己似乎並不認識這樣一個小女孩。
小姑娘身邊的男人俯身抱起了她,夏繪溪莞爾一笑,許是哪家孩子認錯了人,正要轉過頭的時候,卻又頓住——那絲輕鬆的微笑卻陡然間消失了。她難以置信的看著那個修長的身影,目光一寸寸的遊移往上,直到和他的視線觸在一起。
蘇如昊。
手臂間的那件衣服輕輕一滑,她來不及去抓住,落在了地上。
機場的穹頂是透明的,夏日裏極好的光線落進來,一覽無遺的可以看見激起的無數芥塵飛揚。
隻是他,遠遠的立著,白衣黑褲,修長而身影,氣宇軒雅,嘴角的笑溫和如初,仿佛從未改變。
他在這裏……他在這裏等自己麼?
彼此凝望的一刻,那些過往仿佛都還在,又仿佛都不在了,他們回到初見的時候,那時自己穿著白色的T恤,而他向自己伸出手來,燦爛的笑容毫無陰霾。
可是一年半的時間……終究還是隔了這一段時間。
有時候自己照鏡子,都會發現眼角竟然爬出了細微的紋路。
在她做出反應之前,已經有人替自己拿起了那件掉落的外套,又低聲問她:“怎麼不走?”
夏繪溪回頭看了一眼,伸手挽起那人的手臂,低聲說:“走吧。”
裴越澤亦似乎沒有變化,依然是英俊得無懈可擊的容顏,嘴角的笑意若隱若現,目光在她挽著自己手臂的地方停頓了一秒,又似有似無的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才伸手攬著她的腰,聲音溫柔:“車子在那邊。”
媛媛被抱在蘇如昊的懷裏,似乎還有些難以理解,掙了掙身體,朝著那個方向喊了一聲:“姐姐!”
她認得這個姐姐的,蘇叔叔的家裏,擺著她的照片。她還要小一些的時候,蘇叔叔第一次帶自己去遊樂園,那時候,本來說好的,是三個人一起去的。可是在那之後,那個姐姐再也沒有出現過。
她怯怯的看了一眼蘇如昊的臉色,仿佛有些不確定:“叔叔,你是要等這個姐姐麼?”
他臉色略有些蒼白,隻是將她放下來,聲音很緩很輕:“是。”
“那快點,姐姐要走了。”她扯扯蘇如昊的手,小臉有些著急,“你看,在那裏。”
他站在那裏,巋然不動。眼前反反複複出現的,隻是她回身的刹那,手臂輕柔的挽向她身邊的男子,婉轉微笑間,似乎隻有那個人。其餘的世界,隻是茫茫的一片空白。
一直上了車,夏繪溪才從他的手裏接過了自己外套,一言不發的抿著唇,神色怔忡。而裴越澤好整以暇的靠著椅背,笑意難掩。
她看他一眼,輕斥說:“這麼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