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央仍在努力記背台詞。
音樂老師追上來。
“蘇茆茆,過幾天就正式演出了,你記得準備一雙綠色的長筒絲襪,記得啊,要深綠!”
我點點頭。
班裏已經用班費為所有的演員租借了服裝,但這種小物件,要自己準備。
放學後,為了晚點回家,我一個人逛市場選綠色絲襪。
記得媽媽從前總穿“浪莎”。出門的時候,拿一雙膚色長筒絲襪,卷到腳底,雙手從腳踝處一層層從褶皺中撫上大腿根部,腿上細微的汗毛和瘢痕消失無蹤,一雙修長的腿在裙底露出藕白的一節,曼妙得很。她說,絲襪是女人的秘密武器。
那麼,我也需要這樣一雙秘密武器,才能在台上充分展現玫瑰深綠的枝幹,嬌柔的身段。
尋遍了市場,終於在一家小小的攤位找到綠色的。老板娘操著四川口音,懶洋洋地回答:“快關門了,算你便宜點,一雙二十。”
我摸摸口袋,口袋比臉還白。剛剛買了英語輔導書,隻剩下一角五角的幾張毛票。
老板娘催促著。
我悻悻地挪開腳步。
每天傍晚要經過的那條小巷,此刻已經完全被黑暗吞沒。偶爾有幾家後窗的燈光慘淡地亮著,像一雙糊滿眼屎的睡眼。
寂寥寥的空氣裏,有寒意從後背侵入。我加快腳步。
黑暗的拐角,是一處視覺盲區。還未靠近,我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響。
是後退?還是繼續前行?通往舅舅家的路,可隻有這麼一條。
此刻,我多麼懷念梧桐巷的燈光。深橘黃色的路燈像一雙雙溫暖的眼睛注視著我,光線撥開濃密的樹葉,靜靜地流淌地上,和我的影子糾纏在一起,家裏客廳的燈永遠亮著,堇色的窗簾後麵,有媽媽等待的目光,樓梯裏有聲控電燈,我亮一嗓子“嗨”,頭頂就綻開白花花一片光亮。
“誰?誰在那?”我猶疑著向前邁了一步。
忽然,一個黑影跳出來,我聽到一陣車鏈子的“哐當”聲,和一個粗重的男子的大嗬:“站住!”
我的心陡然一驚,尖叫了一聲,撒腿就跑。
黑影仿佛駕著風追了過來,一邊追,一邊戲謔地笑著:“別怕啊!茆茆,是我,我來接你。”
是葉明的聲音。
我停下腳步。看到他那張被光線和陰影扭曲地變形的一張臉。我非常氣憤,大喊了一聲:“你有病啊!”
6
“舅舅,給我五十塊錢!”
被葉明驚嚇後,我驀然有了底氣,仿佛要把受到的委屈都找補回來。索性,多要三十,再過幾天,是莫央的生日,我應該買一份禮物給她。
舅舅正在水池邊洗臉,還未及回答,舅媽就問:“要錢幹什麼?前幾天不是剛給過你二十嗎?”舅媽是一個每天在樹蔭下麻將桌上消耗時光的臃腫婦女,她每天在麻將牌的擺陣上錙銖必較,卻無心關注自己像餅一樣粗壯的腰身。她看我的眼神,仿佛是藏了一把暗器,隨時想趁人不備時偷襲。